這輛車很反常。
直覺告訴我不對勁。
人類本能的對危險的預感直衝頭皮,就算外麵很冷很冷,為了自保我也應該趕緊下車。
正當我還在猶豫的時候,車子發動了。
我隻能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有一個瞬間,我懷疑自己會不會是坐錯車了。
我抬頭查詢貼在車廂內的站點分布。
這趟車的線路非常非常長,細細密密的站點分布在黑影裡看起來猶如一條蜈蚣。
我眯起眼睛,借著外麵路燈的光,勉強能看清蟲子一樣的小字。
“保兒站——新都花園站——城西廣場站——得得羊大橋站……”
我把眼睛又移動了回去,落在“城西廣場”站上麵。
對,我好像就是要去這裡。
那麼說,我沒有坐錯車。
車子速度提了上來,外麵的路燈和車站很快就看不清了。
真正的黑暗從四麵八方裹挾過來,車窗變成了一麵模糊的鏡子。
起初我還能看見自己的倒影,但很快,外麵就什麼都看不清了,隻有飛速掠過的陰翳,不知道是樓房還是山川。
車上唯一的光,就是前麵車頭燈打在馬路上的光。
我突然有點緊張……
萬一,開著開著,車燈滅了,會怎麼樣?
我會不會跟這些人一起,徹底掉進黑暗中?
怕什麼來什麼,就在我腦海裡冒出這念頭的瞬間,如同在回應我心底最深的恐懼,車頭燈的光,猛地閃爍了一下,繼而熄滅了。
車沒有停下來,速度提升,竟然越開越快。
我死死抓住前座的靠背,體會著這該死的推背感。
但是很奇怪,我冷靜地觀察著四周,沒有尖叫,也沒有跳起來拍打窗戶。
夢裡的“我”,好像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被卷入了奇怪的事情裡。
在車燈熄滅後,司機仍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漆漆的前方,壓根沒有停下的意思。
他要開到哪裡?
把車開去地獄嗎?
“嘶嘶——”
本以為車廂裡壞掉的燈,跟著車頭燈的閃爍也波動起來。
繼而亮起了白慘慘的光。
那種慘白和冰冷,幾乎無法用語言描述。
車子在黑暗中狂奔。
異常迅猛的加速感沒有消失,變得更加平穩了。
自從脫離站台之後,窗外就也是一片黑。
路燈、建築、哪怕是最模糊的山體的輪廓線都消失了。
車窗玻璃徹底變成了一麵渾濁的鏡子。
在車廂白光的映襯下。
我的臉,或者說……你的臉……就清晰地印在車窗玻璃上。
這輛車,我們還在地麵上嗎?
我根本分不清?
這種時候,你甚至可以說車子在飛……
反正外麵什麼都看不清,一切皆有可能。
或者……
或者,有沒有可能,車子變成了一座玻璃棺材,正躺在大地的泥土層下麵幾百米……
說不恐懼是假的。
我的四肢都要被恐懼灌滿了,身體沉甸甸的。
不對……
不對頭……
車廂內好像有什麼東西變化了。
司機?
他的半個身子被座椅和欄杆擋住了,手還是穩穩地把在方向盤上,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前排的那個老太太?
她側著腦袋,腦袋上的毛線帽子有點脫線,花白的頭發從帽子下端漏出來。她捏著藕色的老棉服的領子,手僵在半空中,一動未動。
不是他,也不是她。
那是誰?
難道是他?
售票員!
他的姿勢不一樣了。
早先他的手緊緊把著欄杆,像是怕被顛簸的公交車甩出去似的,胳膊肘繞在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