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操勞,舊傷複發,蘇晚終究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後,眼前一黑,倒在了床榻上。
血,從她唇角溢出,順著蒼白的下巴滑落,滴在素白衣襟上,像雪地裡開出的紅梅,刺目驚心。那血珠還帶著溫熱,落在冷空氣裡,轉瞬凝成暗紅斑點,仿佛生命正一點一滴地流逝。
聽雪堂內,藥香混著苦澀的血腥味,壓得人喘不過氣。
老太醫三指搭在她腕上,眉頭越擰越緊,半晌才沉聲道:“夫人舊傷未愈,心神耗損過甚,氣血枯竭,已是油儘燈枯之象。若再勞心費神……神仙難救。”
滿屋侍女臉色煞白,連呼吸都屏住了。
消息如風,瞬間傳遍顧府。
偏院裡,李銘聽完心腹密報,嘴角一揚,陰冷笑意在唇邊蔓延。他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指尖傳來冰涼觸感,心底卻燃起一團火。
“裝病?倒是會挑時候。”他低笑,眼中寒光閃動,“既然快死了,那我就送她一程。”
他從袖中甩出一隻沉甸甸的錢袋,“咚”地砸在地,激起一縷塵灰。一個身形猥瑣的雜役低頭撿起,眼中貪婪閃爍。
“廚房新來的劉三,對吧?每日在她的藥膳裡加一丁點‘軟筋散’,事成之後,這些金子,都是你的。”
軟筋散無色無味,初期隻讓人乏力萎靡,與久病無異;長期服用,則筋脈儘毀,再配上慢性毒藥,死狀如“心衰暴斃”,天衣無縫。
他算得精準,步步殺機。
可他不知道——蘇晚,早已等他多時。
聽雪堂內,她看似昏睡,實則神誌清明。炭盆“劈啪”作響,藥罐裡黃連與當歸的苦香鑽入鼻尖,她指尖微蜷,感受著錦被的厚重與身下的涼意。
廚房那個鬼祟的身影,她早已了然於胸。
她非但不揭穿,反而推波助瀾。
“嬤嬤,”她聲音虛弱,卻透著冷意,“從今日起,藥中黃連加倍。”
陳嬤嬤心頭一震:“夫人,您身子已虛,黃連性寒,恐傷元氣……”
蘇晚閉目,唇角微揚:“要做戲,就得做全套。我要讓所有人相信——我快死了。”
更要讓某些人,敢動手。
接下來幾日,聽雪堂藥味愈發濃烈,苦得連呼吸都像吞刀子。蘇晚的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雙頰凹陷,眼神渙散,咳嗽聲越來越重,每咳一次,都像要把心肺嘔出來。
第三日午後,陽光斜照,廊下光影斑駁。
她算準了——顧昭之,未時三刻回書房。
就在他身影出現在廊頭時,她手腕一軟,藥碗“哐當”摔地,藥汁四濺,碎瓷如星。
“夫人!”侍女驚呼。
她蜷縮在地,渾身顫抖,唇角滲血,指尖冰涼貼地,像一片即將凋零的枯葉。
顧昭之腳步微頓。
目光如刀,掃過狼藉與她顫抖的身影。
他沒上前,沒說話,隻冷冷看了片刻,轉身離去,仿佛眼前不過一場無關緊要的鬨劇。
侍女扶她起身,眼中滿是憤恨。
蘇晚卻在無人看見的刹那,唇角勾起一絲冷笑。
她知道,他看見了。
這就夠了。
當晚,一道命令從書房傳出:“聽雪堂增派親衛,日夜輪守,任何人不得擅入。”
風平浪靜,三日。
第三夜,劉三終於動手。
他趁夜潛入廚房,將一包無色粉末儘數倒入“安神湯”中。湯麵微漾,腥澀之氣悄然混入藥香。
蘇晚端碗,一飲而儘。
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一絲麻澀,她麵不改色,指尖卻掐入掌心,以痛醒神。
次日清晨,聽雪堂一聲尖叫撕破寧靜——
“夫人高熱不退,說胡話了!大人!夫人快不行了!”
書房內,顧昭之正翻閱李府密檔,筆尖一頓,墨滴暈開,如汙痕。
他霍然起身,大步流星衝向聽雪堂,衣袍帶風,周身殺氣凜冽。
推門而入,藥味撲麵,夾著她身上的冷香與汗濕錦被的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