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必須活下去…為了自己,更為了這個用命在救他的傻丫頭!
求生的欲望從未如此刻般強烈!一個深埋在混亂記憶深處的名字,如同黑暗中的燈塔,驟然亮起!
“歸…歸園…”陳九的聲音極其微弱,幾乎被風雪聲淹沒,但他用儘全身力氣,死死盯著青梧的眼睛,“去…歸園…”
歸園?
青梧那因失血而有些遲鈍的腦子,艱難地轉動著,這個名字…似乎隻在侯府最低等的仆役間,作為虛無縹緲的傳說流傳過。
有人說那是某個神秘組織的據點,有人說那是銷金窟,也有人說那是權貴處理見不得光之事的黑市…但具體在哪裡?如何聯絡?對她這個最底層的侍女而言,無異於天方夜譚!
“不…不知道…”青梧的聲音帶著絕望的茫然,
“在哪?怎麼去?”
陳九的呼吸急促起來,眼神卻異常清醒和急迫。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中的血液,聚集起最後一點力氣,用隻有青梧能聽到的、氣若遊絲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
“西…西直門…外…柳…柳林坡…”
“三…三棵…枯柳…向…向陰麵…”
“叩…叩…九下…三急…三緩…再三急…”
“暗…暗語…西…西風…烈…烈馬…歸…歸槽…”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裡硬擠出來的,帶著血沫,說完這些,陳九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仿佛剛才的清醒隻是回光返照。
“記…記住…了嗎?”他死死抓住青梧的手臂,指甲幾乎嵌進她的皮肉,這是他最後的力氣。
“記住了!西直門外柳林坡,三棵枯柳向陰麵,叩九下,三急三緩再三急,暗語西風烈,烈馬歸槽!”
青梧幾乎是吼出來的,將每一個字都刻進了靈魂深處,淚水混合著血水滑落,
“然後呢?陳九!然後呢?!”
“等…”陳九的眼神徹底失去了焦距,聲音低不可聞,帶著無儘的疲憊和一絲奇異的篤定,“告訴…來人…殘玉…待…待沽…等…他們會…會來…帶我們…走…”
最後一個字落下,陳九的頭猛地一沉,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氣息微弱得如同遊絲。
這一次,是真的油儘燈枯,隻剩下一絲微弱的火苗在寒風中搖曳。
“陳九!”青梧的心猛地沉入穀底,歸園?那個隻在傳說中聽過的地方?
西直門外柳林坡,以他們現在的狀態,彆說走到西直門,恐怕連這條街都爬不出去!
希望如同流星劃過,轉瞬又被更深的絕望吞噬。
但她看著陳九昏迷中依舊緊蹙的眉頭,感受著自己手腕處不斷流失的溫熱,一股比風雪更冷的狠勁從心底爆發出來!
她的目光望穿風雪,落在了洛京最中心的那座巍峨皇城上,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她憑借著最後一絲意誌力,摸索向自己破舊褻衣最深處、緊貼心口的位置。
那裡縫著一個硬物,是她最後的底牌,也是她拚命想要遺忘的身份象征。
指尖觸碰到那冰冷堅硬的金屬圓筒,青梧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掙紮和痛苦。
這根信號棒,是江南“神仙地”臨行前,最忠心的老嬤嬤以命相托,是通往那座金碧輝煌卻冰冷刺骨牢籠的唯一鑰匙。
一旦釋放,便意味著她放棄自由,放棄這短暫而真實的“青梧”身份,重新變回那個被無數雙眼睛覬覦、被無數道枷鎖束縛的小公主。
她不想回去!那座皇城對她而言,是比安平侯府更森嚴的囚籠,是吞噬生母、埋葬親情的魔窟!她寧願在這風雪中與陳九一同化為塵埃!
然而……
她的目光落在陳九灰敗的臉上,落在他背上那道猙獰的死寂傷口,落在他嘴邊自己手腕湧出的、漸漸冷卻的鮮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