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儘頭是一扇厚重的暗色木門,門板中央鑲嵌著一個天然形成的木紋漩渦。
歐陽巍未叩門,隻將掌心按上漩渦。
一聲低沉的共鳴響起,大門無聲滑開,門後的景象與外部斑駁的走廊判若兩極。
那是一間寬敞靜謐的書房。
頂天立地的深色書架吞噬了四壁,其上塞滿各類卷籍——現代印刷品、線裝古籍,乃至材質詭譎的皮革或金屬卷軸。
空氣中,混雜著舊紙張、乾涸墨水和一種冷冽的奇異檀香。
房間中央的紅木書桌後,坐著一位老人。
他身著深灰色褂衫,熨帖平整,銀發一絲不苟。
麵容清臒,皺紋深鐫,唯有一雙眼睛澄澈深邃,沒有一絲渾濁,卻也浸透了難以言喻的疲憊。
然而,當古倫的目光落及老人搭在書桌上的雙手時,心頭驟然一緊。
那雙手布滿老年斑,皮膚卻呈現出一種非人的半透明質感,似黯淡琉璃雕琢而成。
透過皮層,可見其下並非血肉,而是緩緩流淌的黑色碎屑,以及無數蠕動掙紮、企圖衝破束縛的詭異陰影。
這便是寅國國議長尚騫,亦是這座詭異酒店的實際主宰。
書桌旁,佇立著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子。
那人氣質儒雅,眉峰緊鎖,正專注於桌上攤開的一份複雜圖紙。
正是402研究所的真正負責人,姬弦朝。
歐陽巍將昏迷的顏寧輕置於角落的軟榻。姬弦朝聞聲抬頭,看見顏寧的狀況,麵色陡變,疾步上前。
他蹲下身,仔細檢視那恐怖的鎖骨創傷與灰敗麵色,指搭頸動脈,翻查瞳孔。片刻,他沉重搖頭。
各種複雜的力量已經透過傷口一點點的磨滅了她的生機。
姬弦朝沉默了。
該如何形容呢,顏寧就像是一直以來都追在他身後的那個陪伴者,她知道他的理想,他也知道她的感情。
姬弦朝喜歡過一個人,但那不是一個很好的經曆。
他費儘心思扮演著姬弦朝和季昊雲兩個角色,收集功法,研究戰甲,隻想自私一生,脫離枷鎖,無心在意他者。
但如今,麵對顏寧的瀕死,他還是動容了。
就在這時,顏寧睫毛微不可察地顫動,喉間溢出一絲氣若遊絲的嘶聲,竟緩緩睜眼。
她的視線艱難聚焦,終於認出近前的姬弦朝。
萬語千言,無儘的委屈,恐懼,未儘之誌,瞬間堵塞胸腔,呼吸愈發急促。
但說出口的,不能是傾訴。
她用儘最後氣力,聲音破碎顫抖:“博士…你…會成功的…對嗎?我們的研究…不能…”
姬弦朝緊握她冰冷的手點頭:“是的。我會。我保證。”
得此答複,顏寧眼中最後一點微光仿佛得以安放,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幾近於無的弧度,隨即瞳孔徹底渙散,頭頸無力側偏,呼吸戛然而止。
室內死寂。
國議長尚騫已無聲踱至榻前,步幅緩慢沉穩。
他伸出手輕柔地為顏寧闔上未瞑之目,動作慈祥而悲憫。
長輩送彆晚輩。
“孩子,辛苦了…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