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去,露出被陽光烤得發燙的淺灘。
淩疏影正俯身記錄藻田數據,海鷂則用魚骨匕首刮除礁石上頑固的藤壺。
海風帶來鹹腥,陽光正好,仿佛又是一個稀疏平常的日子。
一陣鷗叫掠過,海鷂抬頭望去,遠處海麵上出現一個不協調的黑點。
海鷂視線凝聚在一處,眉頭皺起。
“有東西漂過來。”
海鷂直起身,手搭涼棚,目光瞬間鎖定了那個緩慢移動的輪廓。
那不是魚群,也不是海獸,它形狀僵硬,顏色深沉,正緩緩向岸邊駛來,輪廓逐漸放大。
淩疏影抬頭望去,青靈的視覺強化自動啟動。
那東西在視野中急速拉近,放大:
一艘船。
一艘隻能用“殘骸”來形容的木船。
船體歪斜,用侵蝕的船板勉強拚湊。
多處漏洞,用不知名的毛皮皮和厚厚的水藻修補,像巨型的海上棺木。
一麵用破漁網和褪色布條勉強縫製的三角帆,有氣無力地掛在桅杆上,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更添幾分淒涼。
船身吃水極深,仿佛隨時會被下一個浪頭撕碎。
船上影影綽綽,是蜷縮、相互倚靠著的人形,數量不少。
“是流民的船。”
海鷂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島民特有的警惕。
“我在碧海島見過類似的船。”
“他們是一群流亡者,有平波群島的本地人,迷失在海上,但更多是些外來的。”
“這種船在群島有不少,但能漂到這裡,算他們命大。”
淩疏影的心微微收緊。
她放下記錄的木片,目光緊鎖那艘破船。
青靈的數據流在眼底無聲流淌,估算著船隻的狀態和人員構成。
距離尚遠,但船上那種沉甸甸的死寂,仿佛已經順著海風彌漫過來。
破船笨拙地蹭上細軟的銀白沙灘,徹底擱淺。
船上的人,被這擱淺的緩動所驚醒,開始緩慢地挪動。
最先掙紮著爬下船的,是兩個麵黃肌瘦、幾乎隻剩骨架的孩子。
他們赤著腳,身上的破布條被海風吹得緊貼在肋骨上。
這孩子眼神空洞,茫然地看著陌生的沙灘和茂密的樹林,像兩隻受驚的小獸。
緊接著,幾個身形枯槁的婦人互相攙扶著,
幾乎是滾落下來,癱倒在溫熱的海水裡,貪婪地掬起水喝,又被鹹澀嗆得劇烈咳嗽。
船上陸續下來的人,構成了一幅浪墟邊緣的苦難群像。
有穿著破爛,依稀能看出城邦製式囚服的男人,臉上烙印的痕跡在陽光下刺眼;
有皮膚黝黑、帶著碧海島嶼特有紋身卻眼神迷茫的原生島民,顯然是在群島間迷失了方向;
更多的則是無法分辨來源的人,衣衫襤褸,麵容被饑餓和風霜刻蝕得模糊不清,隻剩下麻木的求生本能。
他們大多瘦弱不堪,步履蹣跚,有人身上帶著潰爛的傷口,散發出淡淡的腐臭。
空氣裡彌漫著絕望的喘息,壓抑的咳嗽和孩童微弱的哭泣。
人群騷動片刻,目光最終都彙聚到船頭。
一個身影扶著殘破的船舷,艱難地挪了下來。
那是個老人,身形佝僂得厲害,像一棵被風暴扭曲的老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