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的另一頭,被陳瘸子和二十多個流民當作臨時庇護所的營地,氣氛沉重。
空氣裡彌漫著海風鹹腥和草木清氣,更夾雜著一種更原始的空腹鳴響。
這聲音此起彼伏,從老人乾癟的肚腹,到孩童無精打采蜷縮的軀體裡發出,彙成一片絕望的背景音。
陳瘸子蹲在昨夜燃儘的篝火堆旁,火堆隻剩一堆冷透的灰白餘燼。
他的手指撚著冷卻的灰,眼神沉得像塊秤砣。
他們帶來的那點魚乾、薯根,在二十多張饑餓的嘴麵前,杯水車薪,幾天功夫就見了底。
這島上的野果野菜,也被他們像梳子篦頭般搜刮過一遍,如今愈發難尋。
至於淩疏影帶來的那袋藻粉,也早已被分食殆儘。
饑餓仍在彌漫。
“陳爺……”
一個頭發花白、臉頰深陷的老者打破了沉寂。
“再這麼下去,娃兒們……撐不住了。”
他的目光掃過角落裡幾個瘦小的身影,孩子們抱著膝蓋,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麵,連哭鬨的力氣似乎都已耗儘。
陳瘸子沒抬頭,撚灰的手指頓了頓。
他何嘗不知?
這島上物產看似繁茂,實則精打細算也隻能勉強養活三五人,哪經得起他們二十多口子這般消耗。
更要命的是那若有若無飄來的香氣。
昨天傍晚,那是一種混合著穀物焦香和清甜的味道,絲絲縷縷,鑽進鼻腔,像最柔韌的鉤子,勾得人腹中饞蟲瘋狂扭動,也勾得人心頭那點僥幸和猶豫蕩然無存。
今天清晨,那香氣又來了,比昨日更濃烈,帶著陽光烘烤過的暖意,直往人骨頭縫裡鑽。
那是食物的味道。
是足以讓他們這群餓殍活下去的希望。
陳瘸子猛地攥緊了手裡的灰燼。
“不能再等了。”
他抬起頭,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掃過一張張寫滿焦慮和渴望的臉。
“那女人有吃的,很多。”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
“但她們兩個,不簡單。”
“硬來?憑我們這群餓死鬼,死路一條。”
人群一陣騷動,絕望中又透出一點光。
“那,那咋辦?”有人急切地問。
“換。”陳瘸子吐出這個字,擲地有聲,“用咱們的東西,換她們的糧!”
立刻有人翻找起來。
幾把豁了口、鏽跡斑斑的舊柴刀,幾塊打磨得還算光滑、能當碗用的厚實貝殼,幾根堅韌的藤蔓搓成的繩索……
這就是他們這群流亡者全部的家當,寒酸得可憐。
“這點東西……人家能看上?”老者憂心忡忡。
陳瘸子沒說話,目光落在一個蹲在人群外圍的瘦小男孩身上。
孩子叫阿息,約莫八九歲,是隊伍裡最小的一個,此刻正抱著膝蓋,把腦袋深深埋進去,隻露出亂糟糟的頭發和一截細得嚇人的脖子。
“阿息。”
陳瘸子聲音放軟了些。
男孩怯怯地抬起頭,露出一雙因饑餓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想不想……吃點好東西?”
陳瘸子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誘惑。
阿息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隨即又被巨大的不安覆蓋,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彆怕。”
陳瘸子儘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溫和。
“看到林子東邊那塊空地沒?靠近沙灘的地方,是不是有個木頭房子?還有兩個姐姐?”
阿息遲疑地點點頭。
“你去。”
陳瘸子把地上那幾件破舊但已是他們最好的“家當”攏了攏,推到阿息麵前。
“拿著這些,走到能看到她們的地方,就停下。彆靠太近!大聲說:‘換吃的!’然後,把東西放下,你就退回來,明白嗎?”
阿息看看地上的東西,又看看陳瘸子,再看看周圍那些大人充滿複雜期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