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瘸子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那卷棕櫚葉。
他雙眼死死盯著展開的葉麵,尤其是那墨黑濃重的第一行:
“力之所出,食之所依。”
這八個字,像一股滾燙的熱流從腳底直衝頭頂,讓他頭暈目眩。
原來如此!
原來他那把子力氣,他那條殘腿還能榨出的最後一點氣力,竟然是有價值的。
不是搖尾乞憐換來的殘羹冷炙,不是神明偶然的垂憐,而是可以堂堂正正地換取活命糧食的東西。
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尊嚴的感覺,瞬間淹沒了他。
“力之所出…食之所依…”
他的嘴唇哆嗦著,用儘全身力氣念了出來,聲音帶著一種哭腔。
“辰時至申時…為公作之時…”
他猛地抬頭,看向淩疏影,又看看旁邊虎視眈眈的海鷂,最後目光落回約章上。
“絕食三日”、“驅逐”的字眼浮現在他眼中。
這不是無條件的恩賜,這是有代價的承諾。
“懂,懂!淩姑娘,我們懂!”
陳瘸子幾乎是吼出來的,他身後的三個漢子也如夢初醒,忙不迭地點頭。
眼中爆發出同樣絕處逢生的光芒,那光芒裡,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規則”的影子。
“我們守規矩!一定守規矩!您讓我們乾啥就乾啥!絕不敢有二心!這…這契約,我們認!”
他用了一個從城邦聽來的詞,覺得無比貼切。
淩疏影微微頷首:
“今日起,辰時初刻,於此地集合。海鷂會分派任務,監督勞作。”
她側身讓開,指向木屋旁一片雜草灌木叢生的緩坡。
“第一件事,把那片地清出來,整平。工具在那邊。”
幾把用堅韌硬木和磨利貝殼、魚骨製成的簡陋鋤頭、石斧、砍刀靠在牆角。
陳瘸子立刻瘸著腿衝過去,抓起一把鋤頭,入手沉甸甸的,粗糙的木柄硌著他布滿老繭的手,卻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
這是換取食物的憑證。
他對著三個還有些發懵的後生吼道:
“還愣著乾啥!抄家夥!乾活!”
聲音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勁頭。
饑餓是鞭子,希望是燈塔,而清晰的契約則是腳下的路。
當生存的渴求被一條看得見、摸得著的路徑所引導,爆發出的力量是驚人的。
四個骨瘦如柴的男人,揮舞著原始的工具,瘋狂地砍伐著堅韌的灌木,挖掘著盤根錯節的草根。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們襤褸的衣衫,混合著泥土,在皮膚上衝出道道溝壑。
動作是笨拙的,效率是低下的,有人因用力過猛崩壞了石斧的邊緣,但沒有人停下,沒有人抱怨。
空氣中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工具的碰撞聲和植物被撕裂的聲響。
他們眼中不再是麻木的絕望,而是一種專注。
專注於手中的工具,專注於腳下的土地。
海鷂抱著她的魚骨長矛,像一頭巡視領地的母豹,在清理區域的邊緣緩緩踱步。
她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每一個人的動作,帶著審視。
她注意到陳瘸子雖然腿腳不便,卻憑借著一股狠勁和多年掙紮求生的經驗,指揮著其他人合力對付粗壯的樹根;
她看到那個崩壞了斧頭的年輕漢子,臉上閃過惶恐,隨即更加賣力地用手去摳挖泥土;
她也看到,當其中兩人為了一小塊清理區域的歸屬下意識地推搡了一下,
陳瘸子立刻瘸著腿衝過去,指著《浪墟約章》的方向,低聲而嚴厲地嗬斥:“想餓三天肚子嗎?!”
兩人瞬間分開,眼神裡帶著後怕和一絲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