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完全散去,澄光島東岸的礁盤區已是人影攢動。
退潮後的礁石濕漉漉地反射著初陽的金光,二十六名新島民在淩疏影的帶領下,正小心翼翼地涉入齊膝深的海水。
他們腳下,是已然蔚然成林的基藻田,深藍綠色的葉片厚實堅韌,微縮的森林隨波輕搖。
“《詩》雲:‘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
陳瘸子不知是何來曆,頗有些文化,竟也懂些古語古句,此刻,他望著眼前景象,不禁喃喃。
他粗糙的手指拂過一片肥厚的藻葉,“同其力,共其時,此之謂也!”
淩疏影立於淺水中,正指導兩名眼神專注的年輕人進行嫁接操作。
在城邦時,她的技術曾遭到高層壟斷和打擊,在這塊自己的地盤上,她決定放開技術,悉心教導流民。
這兩個年輕人,正是他精挑細選,腦袋靈光,手腳伶俐的學生。
此刻,她正手持魚牙磨成的纖薄柳葉刀,動作穩如磐石。
刀尖精準切入一株“藍綠株”基藻的莖乾,形成一個完美的“v”形豁口。
隨即,她取過海鷂昨日從采回的油鼻涕藻,正散發著淡淡堅果油脂氣。
淩疏影將其削皮露髓,嵌入豁口。
“貼合須緊密,捆紮要利落。”
淩疏影教科書般操作著,一板一眼講解操作方法。
“海草纖維浸過淨藻膠液,韌而防腐。”
她示意年輕人接手,自己則退後一步監督。
年輕人屏住呼吸,指尖微顫卻堅定地纏繞著細韌的海草線,像在進行一場神聖的縫合儀式。
陽光穿透清澈海水,照亮嫁接處緊密貼合的組織,仿佛新生的血脈正悄然相連。
年輕人的手法雖然粗糙,遠比不上淩疏影,但技術的放開和傳授,本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要有耐心。
淩疏影告誡自己。
不遠處,礁灘高處傳來“咚咚”的夯擊聲。
海鷂赤著上身,小麥色的皮膚上汗水與海水交融,亮晶晶一片。
她正帶領一群壯年漢子,用粗大的硬木撞擊著深深打入沙地的房柱。
臨時營地正在成型,棕櫚葉編織的牆坯已有雛形,依托著幾塊巨大的礁石,背風向陽。
“嘿喲!立穩當!”
海鷂一聲吆喝,聲如洪鐘,蓋過了海浪。
她親自扶住一根搖晃的立柱,指揮眾人合力夯土。
“根基深,屋子才經得起浪頭拍!都使把勁,趕在下次大潮前,給娃娃婆娘們遮風擋雨!”
“不想娃娃婆娘淋雨的都給我用力!”
她的野性活力如同熾熱的炭火,點燃了流民們重建家園的迫切。
漢子們齊聲應和,號子聲與海浪聲交織,原始而充滿力量。
與此同時,島內新開墾的坡地上,呈現出另一番的和樂圖景。
婦孺們挎著柔韌的芭蕉葉籃子,在濕潤的林蔭與向陽的坡地間穿梭。
“采采卷耳,薄言采之!”
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孩,學著母親的樣子,哼著不成調的句子,小手靈巧地將鮮嫩的雷公筍掐下,放入籃中。
“淩姑娘剛教你的詩,這麼快就學會啦,真棒。”
小孩子沒有太大的任務,淩疏影也不忍心讓她們乾活,於是在屋子辦了個小學堂,偶爾教些識文斷字,教材從書房裡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