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千燈照歸途
上元夜,汴梁城被十萬盞花燈染成流霞。宣德門前的鼇山燈輪高達二十丈,金玉琉璃鑲嵌的龍鳳燈吞吐著七彩煙火,將整條禦街照得亮如白晝。
林玉笙攥著油紙傘立在朱雀橋邊,傘麵上的紅梅被細雨洇開,像未乾的血跡。她望著河麵上漂浮的蓮花燈,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同樣飄著細雨的夜晚。那時她還是林府的嫡小姐,父親剛從嶺南任上歸來,帶著一整船南洋進貢的奇珍異寶。
"笙兒,看!"記憶裡父親的聲音混著燈籠流蘇的輕響,將一盞水晶宮燈遞到她手中。那燈剔透如冰,內裡機關精巧,輕輕一旋便轉出二十四節氣的彩繪。可如今,林府匾額被潑上"貪墨"二字,父親被押解進京的路上投河自儘,母親懸梁追隨,隻剩她一人流落在這煙花柳巷的醉仙樓。
"林姑娘好雅興。"耳畔忽然響起溫潤男聲。林玉笙轉身,見一位身著月白長衫的公子撐著竹骨傘,腰間玉佩雕著並蒂蓮,正是醉仙樓的常客沈硯。
沈硯目光掃過她鬢邊新插的白絹花,輕歎道:"林大人的案子...或許還有轉機。"他從袖中取出一卷密函,"有人在漕運賬冊裡發現蹊蹺,當年嶺南進貢的夜明珠..."
話音未落,忽聽遠處傳來喧嘩。幾個捕快舉著火把衝來,為首的王捕頭扯開嗓子:"奉刑部令,緝拿林府餘孽林玉笙!"
林玉笙臉色驟變,轉身要逃,卻被沈硯拉住手腕。"我帶你走。"他將密函塞進她懷中,帶著她拐進九曲回廊。花燈在雨幕中暈開重重光斑,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當他們躲進一座荒廢的戲樓時,林玉笙才發現沈硯的肩背已被箭劃傷。月光從破漏的瓦縫間灑落,照亮戲台上褪色的《長生殿》布景。"為何救我?"她顫抖著撕開裙擺為他包紮。
沈硯望著她眼中破碎的星光,輕聲道:"三年前燈會,我在宣德門見過你。你將自己的蓮花燈讓給了賣花的盲女,那時我就想..."他突然頓住,因為林玉笙的指尖已輕輕覆上他的唇。
遠處傳來更鼓,已是三更天。沈硯取出懷中的白玉簪,簪頭是朵含苞待放的玉蘭:"等案子查清,我帶你去蘇堤看真正的玉蘭。"林玉笙正要開口,戲樓外突然響起密集的腳步聲。
"林姑娘,得罪了。"王捕頭踹開破門,寒光閃閃的鎖鏈擲在地上。沈硯猛地將林玉笙護在身後,卻見她從容整了整衣袂,將密函塞進他手中:"沈公子,勞煩將此物交給禦史台。"
被押解著穿過花燈如海的長街時,林玉笙仰頭望著漫天煙火。那些綻放的光華映在她眼底,恍惚又回到兒時的上元夜。父親將她舉過肩頭,母親為她係緊鬥篷上的流蘇,街邊小販的吆喝聲、冰糖葫蘆的甜香,都化作記憶裡永不褪色的暖。
刑部大牢的鐵門轟然關閉時,沈硯正策馬奔向禦史台。懷中的密函在顛簸中微微發燙,那上麵記載著三年前嶺南貢品失竊的真相——真正的夜明珠從未離開京城,而是進了某個權貴的私庫。
七天後的上元節,汴梁城再次張燈結彩。沈硯站在刑部大牢前,看著林玉笙走出牢門。她的素白衣衫上還帶著獄中的黴味,卻笑得比天上的明月還要清亮。
"沈公子,"她接過他遞來的白玉蘭,"蘇堤的玉蘭開了嗎?"
沈硯牽起她的手,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邊的糖畫攤前,孩子們舉著兔子燈嬉笑奔跑;茶樓裡傳來評彈聲,唱著"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當他們走到朱雀橋時,沈硯忽然停住腳步。
河麵上不知何時漂滿了蓮花燈,每盞燈上都寫著"還林氏清白"。林玉笙的眼淚滴落在燈紙上,將字跡暈染成溫柔的水痕。沈硯攬住她的肩,輕聲道:"笙兒,看,這是汴梁百姓為你點的燈。"
遠處的鼇山燈輪再次點亮,萬千燈火中,林玉笙終於明白,有些黑暗終將被光明刺破,正如這上元夜的花燈,無論風雨如何肆虐,總會在黑夜中綻放出最璀璨的光芒。而她與沈硯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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