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的風
傍晚的風卷著落葉掠過站台,陳默把圍巾又緊了緊。電子屏上的紅色數字跳得緩慢,末班車還要等十分鐘。
他是三個月前搬到這附近的,每天下班都會經過這個站台。站台儘頭有棵老槐樹,樹乾上刻著歪歪扭扭的“等”字,被風雨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小夥子,借個火?”
蒼老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陳默回頭,看見個穿深藍色工裝的老人,手裡捏著支皺巴巴的煙。他搖搖頭:“我不抽煙。”
老人“哦”了一聲,把煙塞回口袋,在他身邊的長椅坐下。“等車?”
“嗯。”陳默應著,目光落在遠處的鐵軌上。夕陽把鐵軌染成金紅色,像條無限延伸的絲帶。
“這站台啊,我守了三十年。”老人忽然開口,手指敲著膝蓋,“以前不是這樣的,是木頭搭的,下雨就漏。”他笑了笑,眼角的皺紋堆起來,“那時候我跟我婆娘,就在這兒賣茶葉蛋。”
陳默沒接話,老人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下去:“她總說,等攢夠了錢,就去南邊看看海。我說好啊,等我退休了就去。”
風忽然大了些,吹得老槐樹的葉子沙沙響。老人望著鐵軌儘頭,那裡的天空正慢慢暗下來。“後來呢?”陳默忍不住問。
“後來她就病了。”老人的聲音低了些,“沒等到退休,也沒等到看海。”他從口袋裡摸出個小小的鐵皮盒,打開,裡麵不是煙,是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梳著兩條麻花辮,站在老槐樹下,手裡舉著個茶葉蛋,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她最喜歡這棵樹,”老人用指腹擦了擦照片,“說等我們有了孩子,就教他在樹上刻名字。”
陳默的心忽然沉了沉。他想起上周整理舊物時,翻出母親留下的日記本,最後一頁寫著:“等他爸回來,我們就去看海。”那年他七歲,父親去外地打工,再也沒回來。
“車來了。”老人把照片放回鐵皮盒,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末班車的燈光刺破暮色,緩緩駛進站台。陳默站起來,看見老人並沒有動。“您不上車?”
老人搖搖頭,往老槐樹的方向走:“我再等等。”他走到樹旁,抬手輕輕摸著樹乾上的“等”字,像在撫摸什麼珍貴的東西。
車門關上的瞬間,陳默回頭望了一眼。老人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和老槐樹的影子交疊在一起。風穿過站台,帶著遠處鐵軌的氣息,像是誰在輕輕說“等一等”。
車啟動了,陳默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老人身上,直到那身影漸漸模糊。他靠在車窗上,腦海裡不斷浮現老人和母親的話,“等”這個字,像一顆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
回到家,陳默坐在床邊,打開母親的日記本,一頁頁地翻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母親在耳邊輕聲訴說。他忽然明白了,那些未完成的等待,其實是一種愛,是對未來的期許,是對親人的牽掛。
從那以後,陳默每次經過那個站台,都會下意識地尋找老人的身影。雖然大多數時候,站台隻有那棵老槐樹,在風中孤獨地搖曳,但他知道,老人還在那裡,守著他的回憶,守著那份永遠的等待。而他自己,也在心中默默種下了一顆“等”的種子,等有一天,能帶著母親的期待,去看看那片海。
車開出去很遠,陳默仿佛還能聽見老人的聲音,混在風聲裡,一遍遍地說:“再等等,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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