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裡的航線
林小滿在巷尾舊書店第三次看見那本藍皮筆記本時,終於伸手抽了出來。封皮磨出毛邊,燙金的“航海日誌”四個字隻剩殘角,翻開第一頁,鋼筆字跡力透紙背:“1987年7月12日,距岸第14天,東南風三級。”
店主老周推了推老花鏡:“這本子擱這兒半年了,前兩個看的人都嫌沒結尾,你也想要?”林小滿指尖蹭過泛黃紙頁上的水漬,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的舊船票,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回到出租屋,她把筆記本攤在台燈下。日誌主人叫陳渡,是三十年前“海鷗號”貨輪的二副。文字裡沒什麼驚心動魄的故事,大多是“今日補給檢查,淡水剩餘80桶”“甲板除鏽,小王磨破了手套”這類瑣碎記錄,唯獨每隔三頁,會出現一行用紅筆寫的短句——“今日無信”。
看到第七十三頁,林小滿忽然坐直了身子。那頁除了常規記錄,還畫著幅簡筆畫:一艘小船泊在月牙形海灣,岸邊歪歪扭扭寫著“星子灣”。她猛地想起,父親的船票上,目的地一欄正是這三個字。
周末,林小滿按日誌裡的經緯度,找到了城郊的星子灣。海灣比畫裡小,岸邊立著座廢棄燈塔,鐵皮門虛掩著。她推開門,灰塵撲麵而來,牆角堆著幾個木箱,其中一個貼著褪色的“海鷗號”標簽。
箱子裡沒有貴重物品,隻有一疊信和一個鐵皮盒。信全是寄往同一個地址的,收信人寫著“蘇曉棠”,落款卻全是空的。林小滿拿起鐵皮盒,打開後,裡麵掉出張黑白照片——穿海員製服的年輕男人站在船舷邊,懷裡抱著個穿碎花裙的姑娘,背景是波光粼粼的海麵。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林小滿回頭,看見個拄著拐杖的老太太,銀頭發用藍布帕子包著,手裡拎著個竹籃,籃子裡是剛采的海菜。“姑娘,你也來尋東西?”老太太聲音沙啞,卻帶著笑意。
林小滿舉起照片,老太太眼睛亮了:“這是陳渡和我哩,那年他二十,我十八。”原來,陳渡每次出海前,都會給蘇曉棠寫好信,托港口的郵局每周寄一封。可1987年那次遠航,“海鷗號”遇到台風,陳渡為了救落水的實習生,再也沒上來。
“他走後,我每周都來這兒等信,等了三十年。”蘇曉棠蹲下來,摸著木箱,“去年老周說,收廢品的在海邊撿到個筆記本,像陳渡的,我去看了,卻不敢翻開,怕想起他。”
林小滿把筆記本遞給蘇曉棠,老太太指尖顫抖著翻開,紅筆寫的“今日無信”映入眼簾,她忽然哭了:“他總說,等這次回來,就娶我,再也不出海了。”
那天傍晚,林小滿和蘇曉棠坐在燈塔下,聽她講完了所有故事。臨走時,蘇曉棠把鐵皮盒送給林小滿:“這裡麵的船票,是他準備回來時帶我去看海的,現在,你拿著吧。”
林小滿回到家,在筆記本最後一頁,發現了夾著的半張信紙。是陳渡的字跡,隻寫了一半:“曉棠,這次靠岸後,我要帶你去看日出,告訴你一個秘密——”後麵的字跡被水漬暈開,隻剩模糊的墨痕。
三個月後,林小滿在舊書店遇到老周。老周遞來個信封:“蘇老太太托我給你的,說你幫她圓了心願。”信封裡是張照片,蘇曉棠站在星子灣的燈塔下,手裡拿著那本藍皮筆記本,笑容像年輕時一樣明亮。
林小滿把照片貼在筆記本最後一頁,提筆寫下:“2023年10月5日,星子灣無風,今日有信。”窗外的月光照在紙頁上,仿佛三十年前的海風,終於吹到了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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