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心跳,不是錯覺。
咚——!
咚——咚——!
沉悶、雄渾、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脈搏,自龍虎山最深的地核處,清晰地傳遞到每一個生靈的腳下。這不是山崩地裂的狂暴,而是一種蘇醒。整座山脈,仿佛一頭沉睡了千年的巨獸,在回應它新主人的召喚。
山道上,那些跪伏的、屬於曆代天師的怨魂,身體開始變得虛幻,化作一縷縷最精純的道蘊黑氣,不受控製地向山頂彙聚。尚且活著的道士們,更是驚恐地發現,自己丹田內的法力正在自行流失,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意誌抽取,同樣湧向那個站在天師台上的身影。
“天師……饒命!法力……我的法力!”有道士發出淒厲的慘叫,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畢生修為如開閘洪水般傾瀉而出。
趙丹坪癱在地上,他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眼睜睜看著,那漫山遍野的金色法力絲線與黑色道蘊怨氣,如百川歸海,儘數沒入徐無道的體內。
徐無道沒有理會這些螻蟻的哀嚎。他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貪婪地吞噬著龍虎山千年的積蓄。這些力量並未讓他變得更強,而是被他掌心的那枚微縮天師印記轉化、提純,再通過他的腳底,儘數灌入腳下的大地。
“轟隆隆……”
天師台正中央,那口傳說中早已枯竭的“鎮魔井”,井口的石板自行碎裂。沒有幽深黑暗的井口,取而代代的是一個不斷旋轉、擴大的漆黑光暈,像是一隻豎立的、通往未知維度的瞳孔。
它在饑渴地吞噬著徐無道灌注的能量。
整座龍虎山都在震動,山體邊緣的輪廓開始變得模糊、扭曲,仿佛烈日下被炙烤的空氣。
徐無道感受著體內力量的飛速流逝,也感知到了那兩股正在急速逼近的、足以致命的威脅。
他笑了。
來不及了。
……
青州與江南道交界處。
鐵甲洪流,卷起漫天煙塵。離陽王朝最精銳的邊軍之一,“青州營”,在統帥周長風的率領下,已經抵達了龍虎山外圍百裡。
“報——!將軍,前鋒斥候營已抵達預定位置,龍虎山儘在眼前!”
周長風勒住戰馬,這位在北莽邊境殺出赫赫威名的宿將,此刻卻眉頭緊鎖。他抬頭望向遠處那片連綿的山脈輪廓,心中總有一絲說不出的不安。
剿滅一個江湖宗門,竟需動用他青州營與江南道大營兩支邊軍主力,配以欽天監的法陣封鎖,聖旨上更是用了“抹去”二字。
這不像是剿匪,倒像是……伐神。
“將軍,您看那是什麼?”一名副將突然指著遠方,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周長風眯起眼。
他看到,龍虎山的山頂,仿佛出現了一個太陽。一個黑色的太陽。那片天空被扭曲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整座雄偉的山脈,正在被那個漩渦緩緩吞噬。
山峰、樹林、宮觀……所有的一切,都在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方式,向內坍縮、折疊。
那不是被摧毀,而是被“收納”。
“這……這是什麼妖法?”周長風戎馬一生,見過的江湖高手不計其數,卻從未見過如此匪夷所思的景象。
就在他驚駭的注視下,那座屹立了千年的道門祖庭,在短短數十個呼吸之間,連同那片扭曲的天空,徹底消失了。
黑色的漩渦驟然收縮,最後化為一個微不可察的光點,歸於虛無。
天地間,恢複了晴朗。
風,吹散了煙塵。
周長風和他的數萬大軍,呆呆地看著前方。
那裡,本該是崇山峻嶺的地方,此刻卻是一片巨大、平坦、甚至帶著詭異光滑弧度的……盆地。
像是一個巨人,用勺子在這裡挖走了一大塊蛋糕。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一名傳令兵策馬狂奔而來,臉上滿是見了鬼的驚恐,聲音都變了調:“將……將軍!龍虎山……龍虎山它……它沒了!”
周長風的嘴巴張了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那份措辭嚴厲、殺氣騰騰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青州、江南道兵馬,合圍龍虎山,將其徹底從世間抹去,寸草不留……”
他再抬頭,看看那片比鏡麵還光滑的盆地。
寸草不留。
確實是寸草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