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階梯,看似很長,直通雲霄,但走在上麵,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疲憊,反而有種如沐春風的舒適感。
徐鳳年一步步向上,心神卻前所未有地警惕。
他不是李淳罡那樣的純粹武夫,會被力量和神通所震懾。他從小在聽潮亭飽覽群書,又在徐驍的言傳身教下,習慣了用陰謀和算計去解構一切。
眼前這座匪夷所is所思的浮空神宮,在他看來,更像是一種……極致的示威。
一種,對他,對北涼,乃至對整個天下的示威。
這個素未謀麵的“三弟”,到底想乾什麼?
他想取代我,成為北涼新的世子?
還是說,他有更大的圖謀,想要將整個北涼,都綁上他這艘看起來華麗無比,卻又不知駛向何方的戰船?
無數的念頭,在徐鳳年的腦海中翻滾。他習慣性地開始布局,預設了數十種見麵的場景,以及應對的說辭。
然而,當他真正踏入那座玄黃宮大殿的瞬間,他所有預設的布局,都崩塌了。
因為,他看到了兩個本不該同時出現在這裡,更不該以這種姿態出現的人。
偏殿的角落裡,一個獨臂老者,盤膝而坐,身前放著兩截斷劍,整個人如同入定的老僧,身上那股曾經霸絕天下的劍意,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徐鳳年完全看不懂的,歸於虛無的死寂。
是李淳罡。
他不僅在這裡,而且,看樣子,是被人……廢了道心?
不,不對。
徐鳳年敏銳地感覺到,李淳罡身上的氣息,雖然死寂,卻又蘊含著一種更加恐怖的,如同火山噴發前的力量。
這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蛻變。
而在大殿的門口,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缺門牙的老仆人,劍九黃,正咧著嘴,對著他,露出了一個堪稱“慈祥”的笑容。
那個笑容裡,有欣慰,有激動,還有一種……長輩看晚輩的關愛?
徐鳳年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
老黃這是……被奪舍了?
他強忍住心中的荒誕感,將目光,投向了大殿的儘頭。
那高聳入雲的王座之上,一道被玄黃之氣籠罩的身影,靜靜地端坐著,看不清麵容,卻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這方天地的中心。
仿佛,日月星辰,都該圍繞著他旋轉。
“你,就是徐無道?”
徐鳳年開口了,聲音很平靜,他用上了自己最擅長的,玩世不恭的語調,試圖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看起來,排場不小。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爹把北涼王位,直接傳給你了呢。”
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甚至帶著一絲挑釁。
然而,王座上的身影,並沒有如他預想中那般,動怒,或者解釋。
隻是用一種同樣平淡,卻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聲音,緩緩開口。
“你在害怕。”
徐鳳年的瞳孔,猛然一縮。
“你怕我搶了你的世子之位。”
“你怕我,是你爹徐驍,找來磨礪你的,另一塊更硬的磨刀石。”
“你更怕,我的出現,會打亂你所有的布局,讓北涼,走向一個你無法掌控的未來。”
一句句,一字字。
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徐鳳年的心坎上。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的孩童,赤裸裸地,暴露在對方麵前,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算計,都成了一個透明的笑話。
這種感覺,比被人用劍指著喉嚨,還要難受一萬倍。
“你……”徐鳳年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那些準備好的,用來試探和反擊的話術,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在絕對的“信息差”麵前,任何的陰謀詭計,都顯得蒼白無力。
“坐。”
徐無道抬了抬手。
他身旁的空地上,一團玄黃之氣,自動彙聚,凝結成了一張一模一樣的,隻是小了一號的王座。
徐鳳年眼角抽搐了一下。
這是什麼意思?
讓我跟你平起平坐?
還是說,這是一種施舍?
他沒有坐,隻是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王座上的身影。
“你到底想乾什麼?”他沉聲問道,放棄了所有的試探,選擇了最直接的質問。
“我的目的,和你一樣。”徐無道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不再那麼虛無縹緲,而是帶上了一絲……溫度。
“讓北涼,活下去。”
“讓那些在乎我們的人,都活下去。”
徐鳳年一愣。
“北涼三十萬鐵騎,甲於天下。我爹在,北涼就在。何須你來……”
“是嗎?”徐無道打斷了他。
“離陽皇帝趙惇,視我北涼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後快。朝中,有張巨鹿、顧劍棠虎視眈眈。北莽,更是屯兵百萬,隨時可能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