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宮西側,高台之上。
徐鳳年盤膝而坐,心神空明,與整座浮空神宮的脈動合二為一。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他不再是通過眼耳鼻舌身意去感知世界,而是化身成了這座宮殿本身。他的“觸覺”,是流淌在白玉地磚下的每一縷玄黃之氣;他的“視野”,是籠罩著這片天地的無形法則。
在這種狀態下,那個潛入者,清晰得如同一滴落入清油中的墨。
他看不見其形,聽不見其聲,卻能“感覺”到,一股極致的、純粹的、凝練到不含一絲雜質的殺意,正在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在宮殿的能量脈絡中穿行。
那不是移動,而是“閃爍”。
每一次閃爍,都會出現在一個能量流轉的節點,一個法則交織的縫隙。他就像一個不存在的幽靈,完美地融入了這座宮殿的“背景噪音”之中,避開了所有常規的探查。
好俊的潛行匿蹤之術!
徐鳳年心中暗凜。他自問,若是自己身處宮外,麵對這樣的敵人,恐怕對方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自己都未必能有所察覺。北莽,果然是藏龍臥虎。這位被女帝寄予厚望的“黃雀”,無愧於陸地神仙圓滿之境的刺殺大宗師之名。
可惜,他選錯了地方。
他以為自己是潛入了守衛森嚴的皇宮,實際上,他是自己一頭紮進了屠宰場。而他,就是那頭被精準誘導進來,等待開膛破肚的肥豬。
……
鬼魅般的身影,在殿宇樓閣的陰影中,無聲穿行。
“血屠”拓跋寂,北莽軍中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他的一生,都奉獻給了陰影與殺戮。他刺殺過離陽的藩王,屠戮過江湖的滿門,甚至曾潛入太安城,在數萬大軍的拱衛下,取走了一位大將軍的頭顱。
他的字典裡,沒有“失手”二字。
這一次的目標,是李淳罡。一個舊時代的劍神,一個剛剛被放出聽潮亭,心氣已泄,道心已頹的老匹夫。
拓跋寂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承認,這座浮空神宮很邪門,那個所謂的“玄黃天主”徐無道,更是個裝神弄鬼的瘋子。但,也正因為如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東海的王仙芝,都被那位天主所吸引。
這,便為他創造了完美的舞台。
他感受到了。
在那座最宏偉的主殿之中,有一股氣息,如風中殘燭,死寂而又虛弱。正是情報中描述的,李淳罡破而後立,新舊交替的最弱狀態。
天賜良機!
拓跋寂的身影,徹底融入了主殿門口廊柱的陰影裡,再無一絲聲息。他像一塊石頭,一粒塵埃,等待著最佳的時機。
殿內,獨臂老者盤膝而坐,背對著殿門,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死去。
時機,到了。
沒有風聲,沒有殺氣,沒有能量波動。
拓跋寂的身體,仿佛化作了一道不存在的虛影,他的右手食指,變得漆黑如墨,上麵纏繞著一道道細微的,宛如詛咒的符文。
這是他畢生修為所聚的至強一擊——“冥神指”。
中此指者,神魂俱滅,肉身化膿,無可救藥。
這一指,無聲無息,跨越了空間的距離,精準無比地,點向了李淳罡的後心要害!
成了!
拓跋寂的心中,閃過一絲得手的快意。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李淳罡衣衫的刹那。
時間,仿佛變慢了。
整個大殿,瞬間陷入了一種絕對的靜止。流動的玄黃之氣凝固了,空氣中的塵埃停滯了,連光線,似乎都被凍結。
拓跋寂那快到極致的“冥神指”,此刻卻像是陷入了萬年玄冰之中,每前進一寸,都變得無比艱難。
他臉上的快意,瞬間化為了驚駭。
領域?
不!這不是領域!這是……更高層次的東西!
他驚恐地看到,那個背對著他的獨臂老者,緩緩地,轉過了頭。
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