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戰區前線醫療站。
一縷微弱的晨光艱難地穿透戈壁的塵沙,給醫療帳篷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
蔣津年的眼皮極其沉重地顫動了幾下,濃密的長睫掙紮著,慢慢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視野模糊,充斥著刺眼的白光和陌生的儀器輪廓。
劇烈的疼痛從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喉嚨更是澀的動不了一下。
他嘗試想動一動手指,卻沒有任何力氣。
“李演……”蔣津年擰眉輕咳了聲,立刻引發了胸腔劇烈的疼痛和窒息感。
“蔣隊!你醒了?!”李演的眼底充滿了濃重的疲憊,聽到聲音,立馬跑到了他身邊,臉上寫滿了關切。
“水……”蔣津年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李演聽清楚後,就用棉簽沾濕溫開水,極其輕柔地潤濕他乾裂的嘴唇。
“蔣隊,你剛醒,還不能大口喝。”李演的動作小心翼翼,一邊潤他的唇,一邊問:“蔣隊,你沒事吧?”
“沒那麼矯情,拿來。”
蔣津年受不了他這樣情意綿綿的樣子,擰眉推開他的手,混沌的意識開始艱難地回籠。
昏迷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瞬間衝入腦海,戈壁灰暗的天空……以及他惦記在心尖上的人。
“我……”蔣津年艱難地開口,嗓音啞到極致:“要回京北的事情,你和陳隊說了嗎?”
“說了。”李演惦記著他還沒喝水的事情,觀察著他的唇,拿著棉簽又上前一步,神色關切道:“蔣隊,軍醫說你現在還不能喝水,要不然我再幫幫你吧。”
他說著,就要俯身靠近蔣津年,灼熱的氣息跟著噴灑在蔣津年臉前,聲音特意放溫了些:“蔣隊,你彆動。”
“滾!”隨著他的氣息愈發靠近,蔣津年太陽穴嗡嗡的跳,及時偏頭避開他:“離我遠點兒。”
李演的手猛地一抖,棉簽差點掉落,一臉委屈看著他說:“蔣隊,你這麼凶乾什麼。”
“……”
蔣津年被他這副故作“嬌弱”模樣逗笑,扯了下唇,實在沒眼再看下去,索性閉眼:“說真的,你彆這樣,我害怕。”
李演看他有力氣玩笑了,心底這才鬆了口氣,笑嗬嗬道:“得嘞!蔣隊,我去幫你叫軍醫。”
“等等!”蔣津年打斷他,神色雖然還很虛弱,目光卻很堅定:“我要見陳隊。”
他試圖撐起身坐起來,但也因為這個微小的動作卻耗儘了他剛剛積攢的一絲力氣,手臂無力地垂下,整個人立馬重新倒在床上,引來一陣劇烈的喘息和嗆咳。
也讓剛才稍顯輕鬆的氣氛一掃而空。
李演趕緊按住他,急忙說:“彆動!蔣隊你千萬彆動!就算要回京北,你那麼著急乾什麼?”
劇烈的嗆咳讓蔣津年的臉色更加慘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急促地喘息著,胸口每一次起伏都帶來鑽心的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平複下來,重新積聚起一絲力氣。
他沒有立馬回答李演的問題,而是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側過頭。
視線越過李演焦慮的臉龐,投向帳篷那扇蒙著塵土的窗戶。
窗外,是戈壁灘灰黃遼闊卻無比荒涼的景象,單調而死寂。
在子彈穿透胸膛,意識墜入黑暗的那一刹那,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懼瞬間將他籠罩。
那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再也見不到她的恐懼。
默了片刻,他才用儘全身的力氣,回答了李演的問題:“因為……後怕……”
蔣津年深邃的眼眸裡,此刻是濃得化不開的思念和劫後餘生的惶恐:“怕再也……見不到她。”
李演當然知道他在說誰,也理解他的心情,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能看出蔣津年對黃初禮的喜歡有多濃烈。
默了片刻,他緩緩又鄭重道:“蔣隊,你放心,你肯定能回京北。”
蔣津年閉上眼睛,遮擋住了眸底的所有紛亂思緒,沒再多說什麼。
京北,傅遠澤的頂層公寓。
日子在一種令人窒息的無望中緩慢流逝。
黃初禮被囚禁在這裡,已經將近半個月。
這半個月,她隻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外麵的城市,傅遠澤並未在物質上虧待她,一日三餐都是她喜歡的類型,衣帽間裡更是掛滿了當季新款。
但她幾乎碰都不碰,食欲一天比一天差。
她的手機被傅遠澤收走,每天,他會準時用她的手機給林婉發信息報平安,內容無非是“醫院加班”、“手術延時”、“今晚不回去,睡值班室”,模仿著她的語氣,天衣無縫。
林婉偶爾打來視頻,也被他以她在忙的借口掛斷,隻是文字回複。
這切斷了她與外界最後的直接聯係。
她不知道秦願有沒有找過她,更不敢想象,如果蔣津年有消息,該如何傳遞進來。
這種徹底的失聯,比任何肉體上的折磨更讓她恐慌。
她試過反抗,絕食,砸東西,但換來的隻是傅遠澤更冰冷的眼神和更嚴密的看守。
門口的保鏢從不與她交流,隻負責阻止她離開,她的反抗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任何漣漪,隻消耗著她本已瀕臨崩潰的精神和體力。
就在這天晚上,傅遠澤又來了。
他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沙發上,視線落在蜷縮在落地窗邊地毯上的黃初禮身上。
她穿了一件家居睡衣,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寬大的衣服空蕩蕩地掛在她身上,臉色蒼白透明,眼底帶著濃重的青黑,怔怔地望著窗外的燈火,對他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
傭人小心翼翼地端來一碗精心熬製的雞絲小米粥,香氣彌漫開來。
傅遠澤接過碗,揮退了傭人,走到她身邊蹲下,語氣試圖放得溫和:“初禮,吃點東西,你最近瘦太多了。”
黃初禮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他是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