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他又爆發出一陣短促的笑,笑聲裡卻藏著濃濃的悲涼。
——他恨他們的偏心,恨易玉緣的存在,可又偏偏羨慕著那可以被堅定選擇的存在。
以至於要用最極端的方式去掠奪、去偽裝,到最後也隻是打造出了一場場虛情假意的幻境。
他還是什麼都抓不住。
這是塔樓的最高層,眼見著他離欄杆越來越近,底下就是萬丈深淵,楚禾趕緊說道:“你先冷靜冷靜,我們還可以再好好聊聊。”
當年,不過孩童的他是怎麼從棺材裡出來的?
他的父母與易玉緣是怎麼死的?
而他一身詭異的本事又是怎麼來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怎麼就從一個孤兒成為了雲荒不朽城的城主?
楚禾直覺這背後肯定還有個天大的陰謀。
易莫離的腳步虛浮,斷腿的劇痛讓他每挪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他卻像是毫無所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欄杆外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我早該知道,老天從來都不會站在我這邊,我早就輸得一敗塗地。”
風從四麵八方灌進來,扯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像是有無數隻無形的手在拖拽著他往前。
他看著不遠處的雕像,平靜的笑了一下,“你們救下的人,把你們視若再生父母,日日夜夜供奉,隻當你們還在,猶如天上神佛護佑著他們。”
“若是毀了他們的念想,是不是也算我拉著你們和我一起陪葬了?”
夜風呼嘯而過,易莫離身形一晃,翻過欄杆,跌進了夜色。
楚禾心頭一緊,還沒有喚出聲來,阿九一隻手已環在她的腰間,抱著她飛身而起。
爆炸的聲音在塔樓裡層層響起,那是易莫離提前埋好的紙傀儡。
阿九抱著楚禾掠出欄杆的瞬間,灼熱的氣浪擦著他們的衣角炸開,楚禾隻覺腰間的手臂收得極緊,低頭時正看見整座塔樓在火光中傾塌。
易莫離宛若斷了線的風箏,殘破的衣袍在夜風中胡亂翻卷。
看著那神仙眷侶一般的雕像在塌落的磚石裡被一點點的摧毀,他沒有喊叫,也沒有掙紮,隻是在墜落之時,隨著夜風笑出了聲。
“真好,真好啊。”
火光映襯裡,漸漸的出現了一道更為火紅的星點,那道星點踏石而來,長劍劈開不斷坍塌的巨石,逆著風的方向,身影很快清晰。
明明火光更亮,上官歡喜那雙眼睛卻更為亮得驚人,她直直望向墜落的人,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決意,越來越近。
“抓住了!”她喉間擠出一聲低喝,手腕猛地發力,將這道急速墜落的身影硬生生拽得頓了半分。
易莫離身上的焦糊味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他渙散的目光對上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竟有了一瞬的凝滯。
“你……”他的聲音被風撕得粉碎,隻剩口型無聲地動著。
上官歡喜咬緊牙關,另一隻手緊握劍柄,帶著他借助墜落的碎石之力,在漫天火光裡又劃出另一道燎原之火的弧度。
在不斷的緩衝下,她拎著他滾落在地,兩人都很狼狽,擦傷與火點的燙傷不在少數,但好歹是撿回來了一條命。
“啪”的一聲,一巴掌重重的甩在了他的臉上。
易莫離癱在地上,怔怔的看著坐在身上的女人,腦子是懵的,兩眼更是茫然。
“你作的惡還沒有清,你欠的債也還沒有還,作為滄海洲的人,先賢之子,你當年所受的傷害更是還沒有討回公道,就算是隻能跪著,你也得先給我活下去!”
她的紅袍被火星燒出好幾個破洞,鬢角的發絲也被燎得蜷曲,可那雙眼睛像淬了火的星辰,死死鎖著他。
易莫離半邊臉頰瞬間浮起清晰的指印,他張了張嘴,喉嚨裡像堵著滾燙的沙礫,發不出半點聲音。
又有巨大的建築物塌落而下,這次是刀光浮現,在兩人上空被刀氣斬得四分五裂,化作灰塵飛散。
聞人不笑站在上官歡喜身後,沉默的握著刀,像一尊石像,會為身前的人劈開所有的危險。
塔樓與雕像齊齊崩塌碎裂,鬨出來的動靜十分之大,不少人都跑了過來。
阿九攬著楚禾的腰,站在不遠處的樹上看熱鬨,楚禾扒拉著他的手,仔細的盯著還在他手中的紙紮小人。
她抿抿唇,“阿九,這種傀儡,真的需要至親的骨血才能做成嗎?”
阿九把她臉上沾了的灰塵拂開,輕聲說道:“自然。”
楚禾趴在他的懷裡,聽著那些熱鬨的動靜,糾結半晌,忽然歎了口氣。
阿九戳戳她的臉,“阿禾,怎麼了?”
“我害怕我一碗水端不平。”
阿九微微歪頭,不解其意。
楚禾抬臉看他,“所以我們將來還是生一個吧,不論男孩女孩,有一個小寶就夠了!”
阿九慢吞吞的“哦”了一聲。
低下頭來和她親親的時候,腦子裡想的卻不是一回事。
——他又不似中原人肌膚相親短短時間就不行了,萬一他讓她懷上雙胎也不是不可能呀。
這麼想著,阿九的大手放在楚禾小腹上摸了摸。
楚禾抬頭,“你乾嘛?”
“我摸摸小寶快來了沒有。”他又嘀嘀咕咕,“我這麼厲害,應該也快來了吧。”
楚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