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所以他也知道,她的這句話,不過是安慰一個將死之人的謊言。
等著她來的最後這點時間,他也想過最後一句話要和她說什麼,才能讓她把自己記得更久一些,可是真的等她來了,他想起了她的身份,想起了她的責任。
於是,他張了口,“我的日誌……有你想知道的,藏在溫柔鄉……你去尋……”
“上官歡喜……如果二十年前就遇到你……”
“我是不是就有另一條路可以選……”
話音未落,他已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那雙曾映過刀光劍影的眼,此刻半睜著,望向虛空裡的某一點,像是在描摹一個從未見過的、隻存在在想象裡的二十年前的模樣。
上官歡喜能感覺到抱著的人逐漸變冷的身體,她見過太多人死去,所以她並不會哭,望著他渙散的瞳孔,她輕聲道:“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指尖將他那唯一完好的眼眸闔上,凝視著破敗殘軀許久,她又道:“黃泉路上彆走遠了,等我送他們來陪你。”
夜風拂過重重樹影,枝椏在紙窗上投下扭曲的暗影,像極了要吃人的野獸。
昏暗的房間裡,紅色的眼眸忽然睜開,白發散亂的少年猶如鬼魅,隻在瞬間出現在窗邊,一隻手從窗戶裡捅了出去,掐住了人影的脖子。
嘶啞的聲音說:“你有弱點了,這很不好。”
少年散亂的白發垂落,遮住半張臉,唯餘那隻紅眸在昏暗中亮得驚人,像淬了血的琉璃。
“吵。”
指節收緊的瞬間,能清晰聽見對方喉骨被捏碎的咯吱聲。
人影倒落在地,也不過是一具傀儡而已。
他收回手,抬起眼,定定的看向遠處的夜色。
樹影之下,一抹衣角消失不見。
“阿九?”
楚禾從床上坐起,揉了揉困倦的眼,茫然無措的看著站在窗邊的人。
阿九轉過身來瞬間,臉上浮現出散漫的笑容,回到床邊,再拉著她躺下,“天還沒有亮呢,我們接著睡。”
因為在前一天夜裡,周鹹殺的邪祟比甲一少了一個,今夜他不得不也承擔了巡邏的任務。
見到背著藥箱的姑娘獨行,他趕緊湊上去,“林姑娘,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麵?”
林姑娘笑道:“剛出完診回來。”
周鹹想著要表現自己,立馬說道:“我送你回醫館。”
“不用,你忙你的吧,醫館就在前麵,我自己進去就好。”
周鹹也不好勉強,隻能點點頭。
天光剛亮時分,周鹹見到了帶著人的聞人不笑,他心中疑惑,還沒來得及問,便聽聞人不笑說道:“速去把醫館那位姓林的醫女捉捕歸案!”
周鹹一愣,“什麼?”
孤身一人的姑娘並沒有回醫館,而是進了一家客棧的客房,坐在梳妝台前,放下長發,卸下妝容,再不緊不慢的換了一身衣裳。
再出了客房,走下樓梯,耳邊都是人們的喧鬨聲。
“聽說醫館的那個林姑娘是邪祟!”
“林姑娘那麼溫柔的一個人,這不可能吧!”
“誰知道呢?聞人洲主下了令,滿城都在搜捕這位林姑娘。”
客棧老板聽著八卦,猛然間見到一位飄逸出塵的身影,他一愣。
但見一位身著月白色長袍的僧人緩步而來,麵容俊美,眉眼間帶著悲憫,仿佛將這世間疾苦都收進了那雙溫潤的眸子裡。
晨光落在他月白色的僧袍上,透出幾分不似凡塵的清輝。
客棧老板信佛,尤其是這位大師一看便是那難得一見的得道高僧,他趕緊擦了擦手走過去,恭敬地說:“不知大師法號,是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小人他日禮佛,定當好好拜會。”
僧人笑道:“貧僧法號玄奘,從東土大唐而來,要前往西天取經。”
他不做停留,出了客棧,背影仿佛還帶著檀香嫋嫋。
“高僧啊,這絕對是高僧!”客棧老板把小二抓過來問,“我們客棧裡住了一位這麼氣度不凡的大師,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小二撓撓腦袋,“我也不記得我們客棧啥時候來了一位大師啊。”
“沒用!”客棧老板拍了下小二的腦袋,又不禁嘀嘀咕咕,“話說東土大唐是哪兒,西天取經又是怎麼一回事?我怎麼沒聽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