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李忠平佝僂著背站在白雲工藝城巨大的玻璃幕牆前。
他粗糙的手掌摩挲著口袋裡皺巴巴的紙條,劣質中山裝的袖口磨得發白,褲腿沾著木屑和泥點,與周圍光鮮的白領人群格格不入。
玻璃幕牆倒映出他花白的頭發和布滿溝壑的臉龐,那雙常年握刻刀的手正微微發抖。
金色旋轉門裡走出個戴百達翡麗的胖子,隨手將喝剩的星巴克扔進垃圾桶——那紙杯比李忠平喝水的瓷杯還要嶄新。
“老頭,撿破爛往後門巷子去!”
保安王強嚼著檳榔斜倚門框,製服胸章上的“安保隊長”字樣泛著冷光。
他斜眼瞥了瞥老人打補丁的布鞋,鼻腔裡擠出一聲冷哼。
還故意把橡膠警棍敲得啪啪響,驚得老人後退半步。
李忠平局促地搓了搓手,從兜裡掏出被汗水浸濕的紙條:“同誌,我找周總經理......”
“總經理?我們領導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保安突然拔高音調,引得路人側目。
他指著門廳裡鎏金的樓層索引牌嗤笑:“知道這裡最便宜的鋪麵多少錢嗎?一個月租金夠你不吃不喝十年!”
玻璃門內傳來高跟鞋的脆響,挎著鉑金包的名媛掩鼻繞行。
老人喉結滾動,渾濁的眼底泛起血絲。
昨夜孫女李曉彤的話猶在耳邊:“我室友她們都用最新款蘋果手機、蘋果平板、蘋果電腦,就我用山寨機!爺爺你要是不給我買,我就去酒吧當陪酒!”
他閉了閉眼,突然抓住保安的手臂:“真是陸辰讓我來的......”
“陸辰?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
保安甩開他的手,對講機按得吱哇響:“老張老李,門口有個老瘋子鬨事!”
兩個彪形大漢應聲而出,橡膠警棍啪啪拍打掌心。
圍觀人群像嗅到血腥的鯊魚般聚攏——
挎菜籃的主婦掏出手機錄像,穿jk裙的少女興奮地推直播鏡頭:“家人們快看現實版爽文劇情!”
舉著咖啡杯的白領、背著畫板的學生、穿金戴銀的貴婦......十幾雙眼睛像探照燈般射向老人。
“現在滾還來得及!”
保安揪住老人衣領,劣質布料發出撕裂聲。
李忠平踉蹌後退,後腰撞上大理石柱的瞬間,口袋裡的觀音木雕滑落在地——那是他準備送給孫女的生日禮物。
“叮——”
玻璃大門忽然開啟,梳油頭的男人捏著星巴克闊步而出。
他胸前“副總經理陳明達”的工牌晃著金光,鱷魚皮鞋踩過木雕時發出“哢嚓”脆響。
“陳總!”保安瞬間變臉諂笑,“這老頭非要見周總......”
陳明達扶了扶金絲眼鏡,鏡片後的三角眼掃過老人:“你認識周總?”
“不認識,但是陸辰......”
李忠平顫巍巍遞上紙條。泛黃的便簽紙上,“免費給來人一間最好鋪麵!”
十個鋼筆字力透紙背,落款處龍飛鳳舞的“陸辰”二字還沾著朱砂碎屑——那是前日木雕第一課時時濺上的。
“陸辰?”
陳明達突然嗤笑,指甲鑲鑽的手指“刺啦”撕碎紙條:“什麼阿貓阿狗都敢冒充關係戶?”
紙屑雪花般飄落,映著老人煞白的臉:“這、這是陸辰親手寫的......”
“寫你媽!”
陳明達抬腳碾碎木雕,“知道這鋪麵多搶手嗎?奶茶店老板塞二十萬紅包我都沒給!就你這窮酸樣......”
他突然揪住老人花白頭發往玻璃門上撞,“碰瓷碰到老子頭上了?”
“住手!”清亮女聲破空而來。
趙靜雅踩著七厘米高跟鞋疾步走來,淺青色職業裝勾勒出曼妙曲線,胸前“董事長助理”的工牌晃得陳明達瞳孔驟縮。
她身後跟著擦汗的周寒生——這位平日威風八麵的總經理,此刻臉色比死人還白。
“周、周總......”陳明達觸電般鬆手。
老人順著玻璃滑坐在地,顫抖著去撿碎紙片。
趙靜雅蹲下身時,絲襪擦過滿地狼藉,蔥白指尖捏住半片帶“陸辰”簽名的紙屑。
“兩天前,天晟商業總裁親自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