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棉棉重新回到樓內尋找薛煌的身影。
薛煌此刻長臂撐著地麵,他的額頭上滾落大顆大顆的汗珠,整個人看起來像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陸棉棉剛剛走到薛煌身邊的那一刹那,薛煌將人抱了個滿懷。他的頭埋在陸棉棉的頸間,是少女好聞的體香加上皂莢的清香,遠比這花月樓內充斥的香粉氣息好聞的多。
“彆走,今晚能不能去我那裡?”薛煌眼神裡帶著祈求。
他本可以用強硬的手段來強迫,但他這次想讓她願意。
陸棉棉也注意到了,薛煌剛才和蘇和打鬥的過程中動用了內力,而內力會催發體內未清的餘毒。
“好。”陸棉棉回抱薛煌,用手輕輕撫平他的後背,像是在給予他一點安慰。
也許,隻要他說出口,她就會說她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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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宅內的牢房似乎比之前更加陰冷潮濕,牆壁上的油燈跳躍著昏暗的火苗,在粗糲的石壁上映照出扭曲晃動的影子。
空氣裡彌漫著塵土、血腥和鐵鏽的混合氣味。
蘇和被粗重的鐵鏈鎖在刑架上,卸掉的下巴並未接回,嘴角淌著帶血的口涎,劇痛讓他的臉扭曲變形,卻連一聲像樣的呻吟都發不出來。
他脫臼的右臂無力地垂著,左臂亦是被鐵鏈緊緊縛住。那雙曾充滿殺意與不甘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失血過多的渾濁和對未知命運的深切恐懼。
雲娘被單獨綁在不遠處稍低矮些的木柱上,她左肩脫臼的劇痛還未消,臉色慘白如紙,淚痕交錯。
她看著蘇和的慘狀,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嗚咽聲在寂靜的地牢裡更顯淒楚可憐。
陸棉棉站在薛煌身側半步之後,這是她第二次到達薛煌私宅的牢房密室裡麵,兩次的心境卻完全不同。起碼這次的陸棉棉不再恐懼,而跟在她身後的小覃子對她的態度也從之前的審視變為了恭敬。
薛煌負手而立,身形挺拔。他那張俊美絕倫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唯有眼底深處凝結著寒冰。
牢房內的氣壓幾乎被壓製到冰點,四周是一片沉默,隻能偶爾聽到這最後的蟬鳴聲。
“蘇和,”薛煌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清晰地敲擊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下巴疼麼?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現在你將你所知道的做過的都交代清楚,我就幫你把這下巴接回來。”
蘇和將頭偏到了一邊,不再去看薛煌的臉。
薛煌的目光緩緩移向雲娘脫臼的左肩。一個眼神示意,站在旁邊的小覃子心領神會,立刻上前一步,還是從腰間抽出了那把熟悉的軟鞭,軟鞭抽在關節脫臼的斷裂處。
“嗚——!!!”雲娘痛得全身猛地一抽,皮肉和骨頭的雙重疼痛讓她的額上冷汗涔涔而下,絕望的淚水洶湧而出。
她看向蘇和,眼神裡充滿了痛楚、恐懼和對他的依賴與哀求。
蘇和的瞳孔瞬間因極度驚恐而擴張!他喉間發出野獸瀕死般“嗬嗬”的悶響,殘存的左臂在鐵鏈束縛下劇烈地掙動起來,鎖鏈嘩啦作響,似乎想衝過去替她承受。
看向薛煌的目光裡重新燃起了暴怒,卻更摻雜了無力的哀求,如同困獸。
薛煌的嘴角牽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那弧度毫無溫度,隻有掌控一切的殘酷,“不想她受苦?就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部都交代清楚。”
他踱步向前,靴子踏在混著碎石的土地上發出規律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蘇和的心尖上。最終,他停在雲娘麵前,目光落在她蒼白痛苦的臉上,說出口的話卻是給蘇和聽的:“仵作間的那把火,是你放的。”
這不是疑問,而是冰冷的陳述。
蘇和瘋狂搖頭,喉嚨裡“嗚嗚”作響,極力想要否認。下巴脫臼讓他無法清晰辯駁。
薛煌繼續道,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你當夜值班,偷梁換柱,拿了鑰匙,灌了油,點了火。這案子,已經板上釘釘是你所為。至於動機……是為了給你的心上人贖身攢銀子?那幕後的人應該給了你不少銀兩吧?”
聽到“贖身”二字,雲娘的身體又是一顫,淚水流得更凶了。
“放火罪,按律……當斬。不過你若是老實交代清楚,你將梁巍的遺體帶到了哪裡?我還能夠讓你死的體麵一點,留個全屍。”薛煌輕描淡寫地吐出那個令人膽寒的字,目光再次落回雲娘臉上,帶著一絲殘忍的審視,“至於她……花月樓的姑娘,知情不報,甚至可能是同謀。按同罪論處?或者……”
他頓了頓,手指緩緩抬起,虛虛地點向雲娘完好但亦被恐懼包裹的右肩,“看她還能為你扛幾下?”
“嗚!嗚!嗚!!!”蘇和徹底崩潰了!他看到薛煌的手指幾乎要碰到雲娘的右肩關節,仿佛下一秒就會像折斷枯枝般捏碎。
他瘋狂地搖頭,用儘全身力氣發出含糊不清卻極度慘烈的嘶嚎,鎖鏈幾乎被他扯得嵌入皮肉,額上青筋暴跳如蚯蚓。
他死死地盯著雲娘,眼中滿是不甘、愧疚和最終放棄抵抗的絕望。
小覃子的手從雲娘左肩上挪開,放在了她的右肩上,帶著蓄勢待發的力道。
陸棉棉看著眼前這赤裸裸的威逼場景,呼吸微窒。這手段太殘酷,讓她本能地不適。但同時,她也死死盯著蘇和,“這件事情和樓裡麵的姑娘本來沒有關係,她如今受這番罪也都是拜你所賜,你愛她,你還不將你所知道的事情都交代出來。”
“說吧。”薛煌的聲音毫無溫度,像最後的通牒,“說出那個名字,或者,讓她替你承受這身死魂銷的後果。”他示意覃輝準備動手。
“嗚……月!……月……!”蘇和喉間肌肉痙攣,用儘所有生命的力量嘶吼,試圖吐出那個名字。口水混著血沫從無法閉合的嘴角淌下。
“嗯?”薛煌微微傾身,靠得更近了些,眼神銳利如鷹隼,捕捉著他含糊音節裡的每一個可能。
小覃子注意力不再停留在雲娘身上,他上前兩步將蘇和原本已經被捏掉的下巴重新接了回去。
“……月……嬌……奴!!”蘇和幾乎是血淚俱下地吼出了這個名字,仿佛這個名字在他喉間滾過萬把鋼刀。
吼完之後,他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腦袋耷拉下去,隻剩下沉重的喘息。渾濁的眼睛裡,是徹底的崩潰與認命。
“月嬌奴?”陸棉棉失聲重複,心臟猛地一跳!花船案的關鍵人物,花月樓柳二娘的姐妹,梁大人被害一案的線索最後兜兜轉轉居然又重新回到了花船,回到了花船老鴇月嬌奴的身上。
“詳細說!”薛煌的語氣驟然加重,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月嬌奴讓你做了什麼?何時何地?一字不落!還有你將梁巍的遺體究竟轉移到了哪裡?”
蘇和劇烈地喘息著,在薛煌強大氣場的壓迫和隨時可能再次降臨到雲娘身上的威脅下,他徹底放棄了抵抗,沙啞破碎的聲音艱難地、斷斷續續地開始交代,口涎混著血沫不斷滴落:
“是……她…跟我說他想讓劃船早一點重新開張,那就讓梁大人的案子快點了結,讓我到縣衙裡去毀掉梁大人的遺體。事成之後給我兩百兩的銀子,我的積蓄再加上她給我的這兩百兩就足夠給雲娘贖身了,我就可以帶著雲娘到另一個城市過我們夫妻兩個之間的小日子了……”
薛煌緊盯著他:“動機還算成立,那既然月嬌奴要讓你毀掉遺體,為何你又將遺體偷偷地轉移走?”他頓了頓,聲音更冷,“你是否還有同謀?衙門裡是否還有其他的內鬼?”
蘇和的身體因恐懼而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艱難地搖頭:“沒……沒了……我……一個人……動手……隻……隻想快點……拿到錢……”
“而且…我…不太清楚,為什麼原本應該在仵作間裡麵的遺體會突然消失不見…這件事…真的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