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亮,陸棉棉的計劃是連夜提審任山和已經慘遭幾日酷刑的月嬌奴。
“回去睡覺。”薛煌打斷陸棉棉的想法。
陸棉棉仰著頭,借著微弱的晨光看清薛煌毫無表情的俊臉,“大人,他現在剛剛被抓,我覺得是撬開他嘴巴最好的時機之一。”
陸棉棉話中的人指的當然是任山。
陸棉棉也不是特彆愛捕快這份工作,也不是特彆願意到臭烘烘的大牢牢裡麵連夜審問犯人。
接連幾日的晝夜顛倒讓陸棉棉也變得非常的疲憊和困倦。現在能夠躺在綿綿的軟榻上睡上一覺也是求之不得,但自從聽到小覃子說要在薛煌毒解之後除掉她,陸棉棉一直都在找機會證明自己的能力,希望薛煌能夠看在他們這段時間共事的份上放她一馬。
“我的話,你不聽?”薛煌的語氣裡沒了對彆人發號施令的淩厲,似乎在微不可覺的地方染上了幾分心疼。
一陣微風襲來,夾雜著揚州運河上獨有的水汽,陸棉棉隻覺得脖間帶著一股寒意,“全聽大人的。”
陸棉棉拔腿欲走,薛煌從陸棉棉的身後叫住了她的身影。
“你要去哪兒?”
陸棉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大人不是說等睡醒之後再來提審這幾個人嗎?我現在當然是要回家睡覺了。”
“回薛宅。”這次的語氣裡沒有那種篤定的命令,反倒還帶著一絲期待的渴求。
可陸棉棉卻沒聽出話裡的隱喻。
陸棉棉剛湧上來的睡意一瞬間全部瓦解。為什麼不讓她回家?為什麼一定要留在薛宅?若是以前可能會覺得薛煌是會有體恤下屬的一麵,但是現在經曆過書房門前偷聽,眼下已經找到了案件的關鍵證人,難免人不會懷疑怕是要對她這個知曉九千歲大人秘密的人滅口了吧。
“不!”幾乎未經思索,陸棉棉抗拒的話語便衝口而出。
她猛地退後一步,仿佛薛宅那扇厚重的大門便是通向深淵的入口。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卻難掩其中的顫抖。
“我……我回家便好,不勞煩大人。今日訊問……待我稍作休整,肯定會在今日卯時點卯時趕到衙門,再來衙門聽候大人差遣。”
陸棉棉刻意強調了“衙門”二字,試圖劃清界限,暗示那裡才是公事公辦的場所。
薛煌的眸色瞬間沉了下來,周圍的氣壓驟然降低,看起來有些瘋瘋癲癲的曇花,不自覺的呻吟聲音也逐漸減弱,噤若寒蟬。
陸棉棉的小動作、閃躲的眼神、刻意的強調,都在無聲地印證——書房門外那番要命的對話,她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中,且深信不疑。
薛煌的嘴角陰沉。看來千防萬防還是讓這個丫頭誤會了……
看著她強撐的倔強和眼底深處掩飾不住的恐懼,薛煌心頭那股翻騰了一路、混雜著怒意與不知名煩躁的情緒,而這股情緒對於位高權重的九千歲來說急需找到一個突破口來緩解。
他不再廢話,高大的身影幾步便跨到陸棉棉麵前。
“啊!”陸棉棉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手腕下意識地一緊,整個人便天旋地轉!
腕間的那一串碎金手鏈隔著薛煌結實的肌肉讓陸棉棉的手腕有些酸痛。
薛煌竟直接俯身,一手抄過她的膝彎,另一隻胳膊穿過她的腋下,以一種不容抗拒的絕對力量,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你……!放我下來!”陸棉棉又驚又怒,瞬間羞憤交加,更多的是被這強硬姿態引發的滅口恐慌。
她雙腳徒勞地蹬踹著,雙手用力推拒著他堅硬如鐵的胸膛,動作間腕間的金鏈發出細碎清脆的碰撞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放開!大人這是做什麼!”
陸棉棉自認為自己的體力還算不錯,然而她幾日奔波勞累,此刻早已是強弩之末,這點掙紮在薛煌的力量麵前無異於蚍蜉撼樹。
薛煌穩穩地抱著她,手臂將她禁錮在懷中,胸膛傳來溫熱的壓迫感和他沉穩的心跳,與她如擂鼓般的心跳形成鮮明對比。
她身上帶著河堤的涼意和疲憊的氣息,輕飄飄的分量讓薛煌眉頭鎖得更緊——這幾日她竟又瘦了些。看來陸家確實虧待她,衙門的飯菜也不好吃,是時候讓薛宅引進幾個做揚州飯菜的廚子來給這丫頭好好補一補了。
“聒噪。”薛煌低沉的嗓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冷冽,甚至懶得解釋半分。
他無視了她的抗議,抱著人大步流星地朝停在遠處走去。他的步伐沒有絲毫停頓,目標明確——薛宅。
至於身後的這兩人自然有影衛來處理。
薛煌要將任山當成誘餌,將他投進了衙門的大牢,看是否有人還要進一步的毒害這個小捕快。或許可以順藤摸瓜,揪出一定殺害蘇和的幕後真凶。
至於曇花,她並不是犯人,現在神誌也有些瘋癲,帶到薛宅的暗室當中關押起來。
被他圈錮在懷中的陸棉棉,鼻尖充斥著他身上凜冽鬆木香的氣息,這曾讓她覺得危險卻奇異安心的味道,此刻隻讓她更加膽寒。
完了……他這是要直接帶回去處置了嗎?連掩飾都懶得做了?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將她淹沒,掙紮的力氣漸漸微弱,隻剩下因恐懼和疲憊帶來的微微顫抖。
她無力地靠在他胸前,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受驚的蝶翼般不住顫動。
運河旁潮濕的風時不時的吹到兩人的身上,回薛宅的這段路,仿佛漫長得沒有儘頭。
薛煌似乎察覺到懷中人的情緒,“其實,你不必怕我的。”
薛煌可能自己都未察覺話中的隱意是:棉棉,我又怎會殺你……
這句話像是一句承諾,就像是說我肯定不會殺你的。陸棉棉不知道這句話能不能相信,但現在聽懂了這句話裡麵的隱晦。
起碼這句話現在是能夠相信的,一個堂堂的攝政王大人想要將她殺害輕而易舉,殺死她就如同碾死一隻最不起眼的螞蟻,而現在他能夠跟她說出這樣的解釋,怕是真的沒有對她動了殺心。
不過傳聞這位攝政王九千歲陰晴不定,他的心情猶如揚州城梅雨季節的天氣,現在不想殺她,不代表以後不會想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