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屠退出書房後,走廊裡的風似乎更涼了些,卷著廊下燈籠的光暈輕輕晃動,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他走得極慢,每一步踩在青石板上,都能感覺到腳底傳來的涼意,那涼意順著腳踝往上爬,竟比剛才在暖閣裡的後怕更甚幾分。
剛轉過拐角,就見管家賀忠捧著一個黑漆托盤站在廊下,托盤裡放著一盞剛溫好的參茶,見他過來,連忙躬身行禮。
“大長老,您這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賀屠臉上的蒼白和眼底的驚懼太過明顯,連鬢角未乾的冷汗都還在往下滴,哪裡還有半分平日的威嚴。
賀屠擺了擺手,聲音依舊沙啞:“不必多問,把茶給我。”
他接過茶盞,滾燙的溫度透過瓷壁傳到指尖,卻沒能暖熱他冰涼的手。
仰頭將參茶一飲而儘,苦澀的藥味在舌尖散開,才勉強壓下喉嚨裡的乾澀。
“家主有令,暫停對葉問天和葉金的追殺,你去通知各堂口,把人都撤回來。”
“是。”
賀忠雖滿心疑惑,卻不敢多問,隻恭聲應下,轉身快步離去。
他跟在賀謝俞身邊多年,深知賀屠此次必定是遇上了天大的事。
賀家追殺外人,從未有過這般半途而廢的情況,更何況還是賀屠親自帶隊。
賀屠望著賀忠匆匆離去的背影,又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才緩緩走向自己的院落。
沿途遇到的仆從見了他,都嚇得連忙低頭行禮,連大氣都不敢喘。
往日裡這位大長老雖嚴厲,卻也不至於讓人如此畏懼,今日他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像是隨時會爆發的火山。
雲舟破開晨霧,平穩地滑翔在離地千丈的高空。
下方的城鎮逐漸縮小成模糊的黑點,連片的農田像被綠綢覆蓋的大地,偶爾有幾縷炊煙從村落裡升起,在風中散成輕薄的白紗。
葉金扶著雲舟邊緣的雕花欄杆,指尖劃過冰涼的紫檀木,目光落在遠處漸顯輪廓的巨城上。
那是望海城以東最大的城池“滄瀾城”,城牆由青黑色的巨石砌成,遠遠望去,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城頭上飄揚的玄色旗幟上,“滄”字在晨光裡格外醒目。
他轉頭看向坐在舟中石桌旁的葉問天,聲音裡帶著幾分釋然,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
“大哥,這幾日賀家當真沒有再出現過。昨日我們在中途的驛站休整,我特意留意了周圍,連半個賀家護衛的影子都沒見著。”
葉問天正低頭擦拭著赤霄劍,劍身映出他沉靜的眉眼。
聽到葉金的話,他動作微頓,抬眼望向下方的雲海,眉頭輕輕蹙起。
“是啊,自從上次在城外森林被那位前輩所救,賀家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樣,彆說追殺,連半點打探的動靜都沒有。”
石桌上的青瓷茶杯還冒著熱氣,水汽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水珠,順著杯壁緩緩滑落。
葉問天拿起茶杯,指尖感受著瓷壁的溫度,眼神漸漸變得深邃:“賀屠乃是武皇巔峰,賀家在望海城根基深厚,素來強勢。”
“上次賀明在醉仙樓被傷,賀謝俞雖當場隱忍,可以賀家的行事風格,斷不會就此罷休。”
葉金走到石桌旁坐下,拿起茶壺給自己添了杯茶,眉頭也擰了起來:“我也覺得奇怪。賀家若是怕了那位神秘前輩,按常理該派人暗中監視我們的動向,可這一路過來,我連一點被跟蹤的感覺都沒有。”
“他們就像……完全放棄了追查我們。”
雲舟穿過一片薄雲,陽光透過雲層灑在舟中,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
葉問天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目光落在劍身映出的雲影上,緩緩開口:“或許,他們不是放棄了,而是在查。”
“查?”
葉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大哥是說,賀家在查那位神秘前輩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