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快要力竭之時,她的指尖,觸到了一片極小的碎片。
它很薄,邊緣鋒利。
莊若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小心翼翼地將它捏起,借著晨曦的第一縷光,湊到眼前。
碎片的斷口處,有一道極其細微的痕跡。
那不是平滑的切口。
而是在收刀的最後一刻,鑽頭微微上翹,留下的一道……像魚尾一樣,帶著微翹弧度的痕跡。
爺爺的獨門手藝!
那封用國寶寫就的遺書,她讀懂了第一句。
莊若薇的眼眶,瞬間滾燙。
她沒有讓淚掉下來。
隻是將那塊小小的碎片,緊緊攥在掌心,然後,再度伸手,探進了那座埋藏著她至親最後訊息的……墳場。
一連三天,莊若薇沒再碰任何天青釉的碎片。
她跪在那片碎瓷山上,像個真正的驗屍官,研究的不是瓷器,是它們的“死法”。
每一道斷口,都是凶手留下的口供。
這片邊緣有崩口,說明切割時鑽頭在震。那片斷口不平,帶了弧度,說明轉角時凶手手腕在抖。
她的大腦就是一台高速分析儀,將上百個痕跡碎片,在腦中拚湊出那隻握著切割機的手——如何推進,如何避讓,又如何因片刻的猶豫,留下無法磨滅的瑕疵。
爺爺的筆記裡,管這叫“問骨”。
現在,她就在問這件國寶的屍骨。
第四天清晨,當所有切割方向在腦中彙成一條無形的通路時,終點指向了西方。
恰在此時,她指尖碰到一塊民窯粗瓷的厚底。翻過來,一個被磨掉大半的紅色印記,讓她瞳孔一縮。
一個“旗”字的偏旁。
西邊,紅旗。
莊若薇猛地抬頭,盯向不遠處抽煙的瘸腿李。
“城西,是不是有個紅旗機械廠?”
煙霧後麵,瘸腿李的眼底閃過一道光,隨即被更濃的陰霾吞沒。
“你怎麼知道的?”
莊若薇站起身,拍掉膝蓋的塵土,聲音裡沒有找到線索的興奮,隻有一片冰冷。
瘸腿李把煙頭砸在地上,用腳碾碎。
“那是禁區。六年前出事後就半廢了,有部隊的人看著,蒼蠅都飛不進去。”
“那就想辦法。”莊若薇的語氣沒有商量的餘地。
瘸腿李盯著她看了很久,那張油汙的臉上,第一次透出真正的凝重。
這個女人,不是在尋寶。
她是在追凶。
他一瘸一拐地走了,消失在晨霧裡。
王大軍的眼線像蒼蠅,繞著碎瓷山嗡嗡打轉。莊若薇沒理,低頭從另一堆廢料裡,挑揀著普通的民窯青花瓷片。
她需要一個東西,堵住王大軍的嘴。
夜幕降臨,瘸腿李才回來,一身酒氣和煙臭。
“有路子了。”他壓著嗓子,滿是疲憊,“紅旗廠有個車間主任叫老馬,快退休了,好附庸風雅,喜歡收點舊書畫掛辦公室。”
莊若薇的動作停住。
書畫。
她的目光越過瘸腿李,投向廢品站深處另一個垃圾山。
那裡,是廢紙和舊書的墳場。
接下來的兩個通宵,莊若薇沒合過眼。
她從那堆發黴的廢紙裡,翻出一幅被水泡爛的近代山水畫。畫紙脆得掉渣,畫麵全是黴斑和汙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