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的聲音平靜而有力,穿透了深夜的寂靜,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官方氣場。
羅曉軍的瞳孔微微收縮。
市委的人?
這個時間點,以這種方式出現,絕不尋常。
這應該就是電話裡那個神秘人所說的“特彆的客人”。
秦淮茹和婁曉娥的臉色瞬間變得緊張,她們不約而同地向羅曉軍靠攏一步,眼神中充滿了戒備。
羅曉軍抬手示意她們稍安勿躁,自己則拉開了房門。
門外的中年男人約莫五十歲上下,國字臉,眼神銳利,雖然穿著普通的中山裝,但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氣勢卻掩蓋不住。
“請進。”羅曉軍側身讓開一條路。
男人點點頭,邁步走進房間,目光迅速掃過屋內的陳設,最後落在秦淮茹和婁曉娥身上,眼神停頓了一秒,卻什麼也沒說。
“我姓李,是市委辦公室的。”李主任自我介紹,語氣平淡,“今晚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性質很惡劣,影響很壞。”
羅曉軍關上門,轉身看著他:“李主任深夜到訪,應該不隻是為了通報案情吧?”
李主任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動作從容不迫:“羅曉軍同誌,你是個聰明人,我就不繞圈子了。”
他從隨身的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你這次揭露軋鋼廠的貪腐案,立了功,這一點組織上是肯定的。”李主任的話鋒一轉,“但是,凡事都要講究方式方法。你這種做法,太激烈,太衝動,打亂了很多部署。”
羅曉軍心中冷笑。
打亂部署?
恐怕是打亂了你們分贓的部署吧。
“我不明白李主任的意思。”羅曉軍不動聲色,“難道眼看著國家財產被侵吞,眼看著無辜的工友被害死,還要講究溫和的方式方法?”
李主任的眼神變得深邃:“有些事情,比你看到的要複雜。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你應該懂。王局長他們固然有錯,但他們倒下,會牽扯出更多的人,甚至影響到整個市的工業生產穩定。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好大一頂帽子。
羅曉軍幾乎要笑出聲。
用整個市的工業穩定來壓一個普通工人,這手段可真夠高明的。
“所以,組織上的意思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不是到此為止,是換一種更穩妥的方式處理。”李主任推了推桌上的文件,“組織上已經考慮到了你的貢獻和你的難處。這是一份調令。”
羅曉軍沒有去碰那份文件。
李主任繼續說道:“調你去南方的海濱城市,擔任一家新建罐頭廠的副廠長。行政級彆提半級,給你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另外再給你五百塊錢的安家費。這對於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來說,是天大的機遇。”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旁邊的秦淮茹和婁曉娥。
“當然,組織上也考慮到了你的個人問題。秦淮茹同誌和她的孩子們,可以一起遷過去,戶口、工作組織上都會安排妥當。至於婁曉娥同誌……”李主任看向婁曉娥,“你家裡的情況我們了解,隻要羅曉軍同誌點頭,你們家在城南的那個小廠子,很快就能拿到一批出口訂單,甚至可以得到一筆低息貸款,規模擴大一倍不成問題。”
條件確實誘人。
金錢、地位、前途,甚至連兩個女人的後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是要把人捧上雲端,然後讓他乖乖閉嘴,離開這是非之地。
秦淮茹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眼神複雜地看著羅曉軍。
對她而言,這個條件意味著徹底擺脫貧困,給孩子們一個光明的未來。
婁曉娥則緊緊抿著嘴唇,她看出了這背後隱藏的交易,眼中滿是擔憂和抗拒。
羅曉軍笑了。
“李主任,這到底是組織上的決定,還是某些人的決定?”
李主任的臉色沉了下來:“羅曉軍同誌,注意你的言辭。這是組織上經過慎重研究後,給你的最好安排。”
“是嗎?”羅曉軍拉開椅子,在李主任對麵坐下,“那我可不可以理解為,隻要我接受這份調令,拿著安家費,帶著人離開京都。軋鋼廠的案子,就會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王局長他們,最多也就是個處分?”
李主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桌上的水杯,輕輕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熱氣:“年輕人,有時候退一步,才能海闊天空。你得到了你想都不敢想的前途,其他人也能保住飯碗,整個局麵也穩定了。這是多贏的局麵,何樂而不為?”
羅曉軍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意識悄然沉入農場。
農場空間內,那棵黑白分明的“選擇之樹”上,紅色和藍色的果實光芒閃爍不定。
更讓他心驚的是,農場空間的邊緣,那些細小的裂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仿佛整個世界都處在崩潰的邊緣。
一股明悟湧上心頭。
農場是他的根基,是他的道心所在。
如果今天他選擇了妥協,選擇了退讓,用正義和良知去交換所謂的前途。
那麼他的道心就會蒙塵,甚至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