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的石壁被震得直掉渣,細小的石屑不斷落在身上,像下了一場碎石雨。外麵傳來“哢嚓”的斷裂聲,像是整座山都在**,隨時可能塌下來。
三斤把鐘九歌塞進石縫裡,儘量讓他安穩些,噬生爪在袖管裡燒得像團火,燙得他胳膊肌肉都在抽搐,爪心的銀鎖裂縫幾乎要貫穿,裡麵的紅光映得他半邊臉都紅了,連眼神都染上了一絲紅意。
小童抱著頭縮在角落,身體抖得像篩糠,說聽見外麵有“喘氣”聲,粗重得像風箱,每喘一下,山洞裡散落的鐵屑就跳一下,像有了生命。陳三斤摸了摸懷裡的棗木箭,箭頭的紅光已經滅了,隻剩下冰涼的木頭觸感——這是最後一件能用上的東西了,再沒彆的武器可用。
山洞外的“鐵軀”頂端突然炸開,青黑色的鐵肉向兩側翻開,像花瓣綻放,露出一顆巨大的牛首。那雙眼睛是兩個燃燒的紅光漩渦,光芒刺眼,瞳孔裡能看見無數魂影在掙紮、盤旋,發出無聲的哀嚎;嘴部裂開至耳根,布滿了匕首般的尖牙,每顆牙上都沾著暗紅色的汙跡,牙縫裡卡著鐵屍魚的殘骸和破碎的布料,顯然吞噬了不少東西。
頭頂的鐵角比之前更長更粗壯,角尖纏繞著暗紅色的霧氣,霧氣接觸到天空,原本灰白的雲層都變成了鐵鏽色,沉沉地壓在頭頂,透著一股壓抑的氣息。
牛首轉動時,脖子上的“鐵筋”發出“咯吱”的摩擦聲,刺耳難聽,每根筋上都纏著數不清的魄絲,像掛著無數細小的燈籠,在紅光的映照下閃著微弱的光。
牛首張開巨口,猛地吸氣,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嘴裡傳來,祠堂方向飄來的魂影像潮水般湧進它嘴裡,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每吞一口,牛首的紅光就亮一分,體型似乎也膨脹了一分。山洞外的“鐵土”開始往嘴裡流動,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地麵露出深不見底的溝壑,溝壑裡滲出的鐵屑凝成無數隻小手,抓著附近的石塊往嘴裡送——它在吞噬周圍的一切來強化自身,貪婪而瘋狂。
一個躲在山腰的鎮民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這股吸力卷向牛首,他驚恐地尖叫著,身體在半空就開始解體,變成無數魄絲,最後隻剩下一件空蕩蕩的衣服飄進嘴裡,瞬間被吞噬得無影無蹤。
牛首的紅光透過山洞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光影。陳三斤的噬生爪突然爆開青黑色的光,鐵鏈“哐當”一聲徹底崩斷,爪尖自由地伸展著,帶著一股淩厲的氣息。他盯著那道紅光,母親的記憶碎片像決堤的洪水般湧來:母親跪在河岸邊,神情肅穆,麵前擺著一個銅鈴,鈴身刻著螺旋狀的符文,她說“鐵牛的魂藏在首裡,鎮魂鈴響,它就會疼,就能暫時逼退它”。
母親將鈴繩纏在手腕上,鈴身滲出她的血,染紅了符文,“這鈴要‘血親’才能催動,三斤,以後隻能靠你了,娘不能一直護著你”;最後是母親將銅鈴扔進河心,當時的牛首發出痛苦的嘶鳴,龐大的身軀搖晃著,暫時沉入水底,河麵才恢複了平靜……
碎片的最後,銅鈴沉入的位置,正是現在河心鐵核的位置,分毫不差。
山洞入口突然滾進一個布包,隨之而來的是白阿繡的小童——他的一條腿已經鐵化,變得僵硬青黑,卻硬是拖著傷腿爬了過來,臉上滿是痛苦和堅持。布包裡是塊指甲大的銅片,上麵刻著半個鈴形圖案,邊緣有些磨損。
“阿繡姑娘說……這是鎮魂鈴的芯……”小童咳著血,每說一個字都異常艱難,“她說把這個塞進牛首的紅光漩渦……能讓它疼……用你的血……隻有你的血能行……”
陳三斤捏起銅片,邊緣鋒利得像刀,不小心就劃破了手指,上麵的紋路和銀鎖裂縫裡的紅光完全吻合,相互呼應。他將噬生爪的血滴在上麵,銅片瞬間亮起,發出細微的“嗡鳴”,像有生命般震動著。
鐘九歌突然從石縫裡滾出來,動作雖然緩慢卻很堅定,手裡攥著最後一把紙人灰燼,往洞口一撒,灰燼在空中盤旋片刻,竟凝成一隻巨大的紙鶴,鶴嘴尖銳,對著牛首的方向。“這是……我的本命紙……”他聲音輕得像耳語,嘴角全是血,臉色蒼白如紙,“能引它的注意力……快去吧,彆浪費時間……”紙鶴拍打著翅膀衝向牛首,剛靠近就被紅光點燃,化作一團火焰,卻硬是撞在牛首的角上,爆出一團紙火——這一下,讓牛首的動作遲滯了半秒,給了陳三斤機會。
陳三斤借著紙火的掩護,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出山洞,噬生爪的青黑光與牛首的紅光撞在一起,發出“滋滋”的響聲,火星四濺。他踩著“鐵土”衝向牛首,腳下的鐵土滾燙堅硬,被尖牙劃開的傷口裡流出的血落在地上,竟讓“鐵土”冒出白煙,發出腐蝕的聲音。接近紅光漩渦時,他用儘全身力氣將銅片狠狠塞進牛首的左眼——牛首發出震耳的嘶吼,聲音響徹雲霄,紅光漩渦瞬間炸開,無數魂影從眼裡噴出,像一場黑色的暴雨,在空中飄散。
陳三斤被這股巨大的力量震飛出去,重重撞在山壁上,骨頭像要散架一樣疼,噬生爪的銀鎖徹底裂開,露出裡麵銀白色的“芯”,像一隻睜開的眼睛,閃著奇異的光。他看見牛首的左眼變成了黑洞,正不斷往回縮,帶動整個鐵軀開始下沉,往河裡退去。
鎮口的鐵牛雕像突然發出一聲哀鳴,充滿了痛苦和不甘,石座徹底崩碎,雕像化作無數鐵屑,像被風吹散的塵埃,流進槐河,與河水融為一體。河心的鐵核光芒驟暗,失去了之前的耀眼,牛首帶著鐵軀往水裡退,每退一寸,周圍的“鐵土”就恢複一分泥土的顏色,漸漸變回原本的模樣,但被吞噬的魂影沒有回來——它們已經成了鐵牛的一部分,永遠消失了。
陳三斤的噬生爪突然劇痛,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刺,他強忍著疼痛看向牛首,看見牛首沉入河麵前,右眼的紅光漩渦裡,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穿著母親的藍布衫,身形熟悉,正對著他輕輕搖頭,像是在示意他不要追,也像是在告彆。
牛首徹底沉入河底,槐河的水麵重新變得平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隻剩下漂浮的鐵屍魚殘骸和鐵鏽色的泡沫,證明著剛才的慘烈戰鬥。但河心的漩渦還在,隻是轉速慢了很多,像一隻蟄伏的眼睛,在水底靜靜地盯著岸上,讓人不寒而栗。
陳三斤被小童拖回山洞時,已經說不出話,渾身是傷,噬生爪的銀鎖“芯”正在慢慢閉合,留下一道醒目的疤痕,像一條蜈蚣爬在手上。鐘九歌躺在地上,呼吸微弱,但紙人灰燼在他胸口聚成個小小的“紙人”形狀——本命紙沒了,但魂還在,還有一線生機。
小童用石頭堵住洞口,防止外麵的鐵屑進來,他喘著氣說看見河麵上飄著個黑布包,像母親記憶裡那個,不知道裡麵裝著什麼。陳三斤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銅片,已經涼了,卻隱約能聽見細微的“鈴鳴”,在耳邊輕輕回響。遠處的天空,鐵鏽色的雲正在散開,露出一絲淡淡的藍色,但槐河的水依舊是暗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