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新沙州城卻並未沉寂。
與中原城市嚴格的宵禁製度不同,在李唐的治下,隻要持有合法的身份憑證,夜間活動是被允許的。
坊市間的酒肆、茶館燈火通明,巡邏的治安隊穿著統一的黑色製服,手持短棍,腰挎轉輪手槍,邁著整齊的步伐,在主乾道上往來巡視,帶給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城南,一處不起眼的院落,這裡是靖安司在新沙州的秘密據點之一。
院內,一棵老槐樹下,魏繚正襟危坐,麵前的石桌上,放著一盞被燈罩遮蔽了大部分光亮的馬燈。
他已經在這裡枯坐了兩個時辰,心神卻前所未有地集中。
王爺的命令如同一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既是沉重的壓力,也是無上的信任。
一陣極輕微的、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叩門聲響起,三長兩短,是預定的信號。
魏繚霍然起身,親自上前,通過門縫上的一個隱秘小孔向外觀察。確認了來人的身形和標記後,他迅速打開了門。
一道窈窕的身影閃身而入,帶著一股淡淡的香風和夜的寒氣。
來人穿著一身尋常粟特商婦的服飾,頭上裹著頭巾,臉上蒙著麵紗,隻露出一雙在夜色中依舊亮如星辰的眸子。
“司正。”魏繚躬身行禮,聲音裡充滿了敬意。
來人正是靖安司的最高指揮官,司正拓跋尼孜。她遊目四顧了一圈,隨即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禮,徑直走到石桌旁坐下,自己動手倒了一杯熱茶,毫不客氣地一飲而儘,驅散了身上的寒意。
“情況如何?”拓跋尼孜的聲音清脆而乾練,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回司正,屬下已按照王爺的指示,將靖安司在新沙州的所有力量全部激活。”
魏繚沉聲彙報道,“我們對扶風商會的外圍監視已經提升到了最高等級。所有進出商會的人員、車輛,都會被記錄在案。
同時,我也準備啟用三名‘暗樁’,滲透進與扶風商會有業務往來的糧行、車馬行和布行,從側麵調查其資金和貨物流動。”
拓跋尼孜靜靜地聽著,那雙美麗的眸子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待魏繚說完,她才緩緩開口:“你的布置很穩妥,但太慢了。”
魏繚心中一凜:“請司正示下。”
“王爺給了我們三天時間,要的是初步結果。按照你的方法,三天時間,我們最多隻能拿到一些外圍的、無法作為直接證據的蛛絲馬跡。”
拓跋尼孜的語氣不容置疑,“王爺要的是能一錘定音的東西。所以,我們必須走一步險棋。”
她頓了頓,看著魏繚,一字一句地說道:“扶風商會內部,我早就安插了一顆釘子。”
魏繚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
靖安司內部實行的是單線聯係和分級管理製度,他作為新沙州情報網的負責人,竟然不知道司正大人還留了這麼一手!這手段,當真是神鬼莫測。
“此人代號‘魚腸’,是我從特勤培訓班二期學員中親自挑選的,以破產小商販的身份,耗時半年,才成功進入扶風商會,如今是其內院的一名記賬先生,可以直接接觸到一部分賬目和貨物清單。”
拓跋尼孜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得。
當初她就覺得這個由郭昕族人建立的扶風商會發展得太過迅猛,隱隱有尾大不掉之勢。
本著有備無患的原則,她便提前落了子。沒想到,這步閒棋,如今成了破局的關鍵。
“司正英明!”魏繚由衷地讚歎道。
“少說廢話。”
拓跋尼孜瞪了他一眼,風情萬種,卻又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根據‘魚腸’傳回的最新情報,今夜子時,會有一批‘特殊’的貨物,從扶風商會的後院倉庫運出,送往城西的一處秘密莊園。這批貨,由郭福的親信,一名叫做郭武的前安西軍夥長親自押送。”
魏繚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特殊貨物?難道是……”
“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