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直起身,用抹布擦了擦窗台上的灰塵,動作不疾不徐,仿佛剛才那句決定了無數人命運的話語,不過是拂去了一粒微塵。
他轉身下樓,彙入新沙州城漸漸蘇醒的夜色之中,如一滴水融入大江,再也尋不到蹤跡。
……
靖安司新沙州分部,地下三層,審訊室。
這裡沒有尋常牢房的陰暗潮濕,反而乾燥明亮。
房間中央,一張堅固的鐵製靠椅上,郭武被牢牢地捆縛著。
一盆冰冷的鹽水兜頭澆下,刺骨的寒意和傷口的劇痛讓他猛地一個激靈,從昏迷中徹底清醒過來。
他甩了甩頭上的水珠,花了數息時間才看清周圍的環境。陌生的房間,昏暗的燈光,以及站在他麵前的幾個沉默如鐵的漢子。
為首一人,一身粟特人裝扮,看身形像是女人,隻是她的臉上戴著一副隻露出眼睛的黑色麵具。
這張麵具上繡著白色的骷髏頭,顯得格外的陰森恐怖。
“你們是什麼人?”
郭武的聲音嘶啞,但中氣十足,常年領兵的威勢不減分毫,“知道我是誰嗎?我乃扶風商會護衛隊長郭武!奉武威郡王府之命,護送要物!你們好大的狗膽,竟敢劫持郡王府的要員!”
他以為自己這番話,搬出武威郡王郭昕的名頭,足以鎮住這夥來曆不明的蟊賊。在這西北地界,郭家的名號,比官府的文書還好用。
然而,拓跋尼孜隻是冷冷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看一塊沒有生命的頑石。
“扶風商會?武威郡王府?”
她掩在麵具下麵的嘴唇輕動,吐出的話語帶著一絲嘲弄,“我們既然敢動你,自然知道你的底細。郭武,我勸你識相一點,把你今晚運送的東西,以及扶風商會這些年來的所有勾當,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或許,還能留你一條全屍。”
郭武瞳孔一縮,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對方不僅知道他的身份,更知道扶風商會!這不是一般的劫匪,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那批“貨物”,而是整個商會,甚至是商會背後的郭家!
他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遠超想象。
“哼,一群藏頭露尾的鼠輩!”
郭武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獰笑道,“想要從老子嘴裡掏東西?做夢!我告訴你們,不管你們是誰,有什麼目的,敢動我們郭家的人,天上地下,沒人救得了你們!識相的,現在就放了老子,磕頭認錯,或許我們郭家還能饒你們一命!”
拓跋尼孜懶得再與他廢話,隻是對身旁的下屬偏了偏頭。
“看來是個硬骨頭。讓他開口。”
“是,大人!”
兩名靖安衛的刑訊人員立刻上前。他們沒有拿出烙鐵、皮鞭之類駭人的刑具,而是取出一個小巧的木盒。
打開木盒,裡麵是一排長短不一、粗細各異的銀針。
郭武是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什麼酷刑沒見過?可看到這套銀針,他心裡卻沒來由地咯噔一下。這玩意兒,看著比刀子還瘮人。
一名行刑手上前,手法嫻熟地捏開郭武的嘴,另一人則用一把特製的鉗子夾住他的舌頭,輕輕向外一拉。
“嗚……嗚嗚……”郭武拚命掙紮,卻被鐵椅牢牢鎖死,隻能發出無意義的嗚咽。
行刑手取出一根最細的銀針,對著光亮比了比,然後不帶絲毫感情地,精準刺入郭武舌根下的某處穴位。
“唔——!”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麻劇痛,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郭武的神經防線。
這不是一般刑訊逼供的皮肉之苦,而是直接作用於神經深處的折磨,仿佛有億萬隻螞蟻在他的骨髓裡啃噬,讓他渾身抽搐,眼球暴突,青筋根根虯起。
他想慘叫,卻發不出聲音;想昏厥,意識卻被那股劇痛牢牢鎖住,清醒到了極點。
這是靖安司審訊科結合了王府醫學院最新的人體經絡研究成果,專門開發出的審訊手段。它能最大限度地放大人的痛覺,卻又不會造成致命傷害。
僅僅十息,郭武就渾身濕透,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行刑手拔出銀針,那股非人的痛苦才如潮水般退去。郭武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中充滿了驚恐和駭然。
“現在,願意說了嗎?”拓跋尼孜的聲音依舊冰冷。
郭武死死咬著牙,儘管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顫抖,但眼神中的凶悍卻未曾消退。他知道,一旦開口,就是背叛家族。郭家的規矩,背叛者,生不如死。
“有……有種……就殺了老子!”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拓跋尼孜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隨即又化為冰冷。
“骨頭倒是挺硬。繼續。”
第二根銀針,刺入了郭武手指的指甲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