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紫宸殿內,燈火通明,熏香嫋嫋,卻驅不散空氣中那股無形的凝重。
“嗬嗬……有點意思,越來越有趣了。”
李純將手中的奏報輕輕放在禦案之上,修長的手指在上麵有節奏地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
侍立在一旁的宦官神策軍中尉吐突承璀,眼觀鼻,鼻觀心,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跟隨皇帝多年,深知這位年輕的天子臉上越是平靜,心中醞釀便越是洶湧。
西北傳來的這份奏報,他已經提前看過。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敲打著大唐立國以來形成的固有認知。
那什麼“股份”,什麼“分紅”,什麼“五年計劃”,這些聞所未聞的詞彙,組合在一起,勾勒出了一幅野心勃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方式瘋狂汲取力量的西北藍圖。
在吐突承璀看來,這無異於謀反的檄文!
西北王李唐,名為大唐宗室,實則已在西北自成一國。如此離經叛道之舉,陛下理應龍顏大怒,下旨申飭,甚至調兵遣將加以鎮壓才是。
可皇帝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承璀。”
李純忽然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你說說,這份奏報裡,最讓你覺得心驚膽顫的是什麼?”
吐突承璀心中一凜,連忙躬身道:“回陛下,奴婢愚鈍。隻覺那西北王所行之事,處處透著詭異,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尤其是那‘五年計劃’,將未來五年內,西北要開多少礦,建多少廠,修多少路,乃至屯墾多少畝地,都一一列明,其誌……其誌不小。”
他不敢說“其心可誅”四個字,隻能用“其誌不小”來代替。
“誌向不小?嗬嗬,何止是不小。”李純輕笑一聲,站起身來,踱步到殿中的巨大輿圖前。
這幅輿圖,乃是集結了宮中最好的畫師,耗時數年才繪製而成,囊括了整個大唐,乃至周邊的吐蕃、回鶻、南詔等地。他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西北那片廣袤的區域。
“你隻看到了他要做什麼,卻沒看到他這麼做的根基是什麼,他又想用這些東西,去砸碎什麼。”
李純的手指,從輿圖上的長安,緩緩劃過,最終停留在了“太原王氏”、“清河崔氏”、“範陽盧氏”這些代表著一個個龐然大物的名字上。
“陛下……”
吐突承璀的呼吸猛地一滯,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額頭上瞬間滲出了冷汗。
“想明白了?”
李純轉過身,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光芒,“這個李唐,他很高明。他知道西北地廣人稀,百廢待興,光靠他自己那點人馬,就算渾身是鐵,又能碾幾顆釘?所以,他要發動所有人的力量。”
“如何發動?許以‘榮華富貴’。但這榮華富貴,卻不是傳統的封妻蔭子,也不是賞賜田地奴仆。
他搞出的這個‘投資總公司’,本質上,就是將整個西北的未來,變成了一塊巨大的蛋糕。所有人都可以在裡麵投錢,然後按照貢獻和投入的大小,來分享這塊蛋糕的成長。”
李純的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承璀,你告訴朕,自我朝以來,天下最大的財富,掌握在誰的手裡?”
“是……是五姓七望,是那些盤踞地方的世家門閥……”吐突承璀的聲音都在發顫。
“沒錯!”
李純的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是他們!他們占據了天下七成以上的良田,壟斷了書籍和知識,把持著官員的選拔,甚至能夠左右朝堂的決策!
朕想推行新政,削奪藩鎮,處處掣肘!為何?因為那些節度使的背後,站著的,就是這些根深蒂固的世家門閥!
朕早就想動他們,卻又投鼠忌器,怕動搖國本。可這個李唐,他不一樣。他沒有這個包袱。”
說到這,李純站起身,來回走動,邊走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