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應該集中所有最好的火絨與乾柴,先點燃一小簇最旺的火焰,再用這簇火,去引燃其他的木柴?”
郭昕的語速很慢,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藏瑪的耳中。
藏瑪聞言一怔,陷入了沉思。
這個比喻,淺顯易懂,卻又蘊含至理。他不是蠢人,立刻就明白了郭昕的意思。
“郭郡王的意思是說,王爺的親傳弟子們,就是那簇最先被點燃的火焰?”
“然也。”
郭昕點了點頭,撫須微微笑道:“大王子,你隻看到了王爺賜予他們‘神器’,卻沒有看到他們為此要付出的代價。你隻看到了他們得到的‘特權’,卻沒有看到他們要背負的責任。”
郭昕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負手而立,望著窗外街道上絡繹不絕的行人和車流。
“王爺所掌握的知識,浩如煙海,深如淵獄。那不是凡人能夠輕易觸碰的領域。強行灌輸,隻會讓人的精神崩潰,意誌消亡。
那所謂的‘神器’,既是恩賜,也是最殘酷的刑具。每一刻,他們的大腦都在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撕裂與灼燒。他們的意誌,在知識的洪流中,時時刻刻都麵臨著被衝垮的危險。”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回蕩在明德堂內。
“王爺之所以選擇他們,不是因為他們的身份,而是因為他們的意誌,他們的天賦,是所有人中最頂尖的。王爺需要他們成為探路者,成為先驅。用他們的痛苦,去為後來者趟出一條安全、平坦的康莊大道。”
“當這條路被開辟出來,當那些知識被他們消化、理解,並轉化為更容易被世人接受的教材和方法之後,自然會毫無保留地傳授給書院裡的每一個人,乃至全天下的每一個人。”
郭昕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藏瑪,一字一句地說道:
“大王子,這並非不公。恰恰相反,這才是對所有人負責的,最大的‘仁慈’。王爺是在用最優秀的人,去承擔最大的風險,背負最沉重的使命。
他們的目標,不是為了讓自己變得高人一等,而是為了讓天下所有的人,將來都有機會站到和他們一樣的高度。”
“這,才是真正的‘天下為公’!”
一番話,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藏瑪被徹底鎮住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腦海中反複回響著郭昕的話。
恩賜,也是刑具?
特權,也是責任?
探路者?先驅?
這些全新的概念,顛覆了他以往的認知。
在他看來,強大的力量和高深的知識,理所當然應該被強者所獨享。可是在西北王李唐的邏輯裡,最強者,反而要為最弱者服務,去承擔最大的痛苦?
這……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胸襟和境界?
他身旁的達瑪,臉色也變得異常凝重。
他比心思單純的兄長想得更多。如果郭昕所言非虛,那這位西北王李唐的圖謀,就實在太可怕了。
他不是在培養幾個強大的手下,他是在試圖批量製造“聖賢”!
他要的不是一群對他唯命是從的奴仆,而是一群能夠理解並執行他意誌的,擁有獨立思想的開拓者!
這已經不是凡人的權謀之術,而是聖人智慧。
看著陷入震撼的兩位王子,郭昕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同時對王爺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層。
這些話,自然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而是王爺在讓他負責接待吐蕃使團時,提前對他進行的一番“培訓”。
王爺似乎早就料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質疑,並且準備好了一套無懈可擊的說辭。
這已經不是未卜先知,而是洞悉人心!
郭昕知道,王爺這番話,不僅僅是說給吐蕃人聽的,更是說給書院裡所有心存疑慮的學子,說給全天下的聰明人聽的。
這是一個“陽謀”。
王爺坦然地告訴所有人:是的,我這裡有通往更高層次的捷徑,但我隻把它交給最優秀、最堅韌的人。你們羨慕嗎?你們嫉妒嗎?
可以!那就用你們的努力和天賦,來向我證明,你們也有資格,去承受這份“恩賜”,去背負這份責任!
這番話,非但不會引起人們的反感,反而會激發出所有人內心深處最原始的競爭欲望和上進心。
高明!實在是太高明了!
良久,藏瑪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他對著郭昕,深深地行了一禮。
“受教了。”
這一次,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發自內心的敬意。
“我為我之前的無知道歉。如果真如郡王所言,那李唐王爺,的確是一位擁有佛陀般慈悲與智慧的聖者。”
郭昕坦然受了他這一禮,微笑道:
“大王子言重了。王爺是不是聖者,老夫不敢斷言。但老夫知道,跟著王爺,或許真的能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藏瑪沉默了。
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明德堂的屋頂,望向了那片傳說中王爺親傳弟子們居住的院落。
那裡,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
那些被選中的人,此刻又在經曆著怎樣的“恩賜”與“刑罰”?
一股強烈的好奇與不服輸的念頭,在他的心中,悄然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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