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身著一身筆挺的西北新式軍服,頭發剪得極短,整個人顯得精神矍鑠的郭昕,大步走了進來。
歲月雖然在他臉上刻下了風霜,但他的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堅定。
“末將郭昕,參見王爺!”郭昕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聲音洪亮如鐘。
“郭將軍不必多禮,坐。”李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謝王爺。”郭昕坐下,身板挺得筆直,“王爺,末將此次前來,是為我那八千安西老卒請命!”
“哦?請什麼命?”李唐饒有興致地問道。
郭昕的臉上露出一絲激動和懇切:
“王爺,如今我西北兵強馬壯,糧食充足。而吐蕃人自從被我們打退後,龜縮在高原之上,不敢再犯。
我那些老兄弟們,在龜茲城下守了一輩子,如今雖然過上了好日子,但心裡,總覺得缺點什麼。”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有些沉重:
“他們想家了。想回到關中,回到他們的故鄉去看一看。但是,他們更想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堂堂正正地回去!
他們希望,能追隨王爺,加入平定淮西的戰場,讓朝廷,讓天下人都看看,我們安西軍的威名,依舊不墮!”
李唐靜靜地聽著,沒有立刻回答。
他理解郭昕和那些老兵的心情。
他們是大唐帝國的棄子,在絕境中堅守了幾十年,心中憋著一股氣。
他們當中老一代人大多已經離世,但他們卻將內心的執念傳給了他們的後人。
李唐曾經想過更改安西軍的番號,而且也打出了西北軍的旗幟。然而隨著他與這個時代的融合越來越深,他對“安西軍”這個番號的理解也越來越透徹,更明白了安西軍的存在對這個時代的意義。
因此,李唐後來又重新恢複了安西軍的旗號,並打算將這麵旗幟一直傳承下去。
那八千安西軍白發老卒雖然歸順了他,但他們對大唐的忠誠,對故土的眷戀,是無法隨著時間的流逝磨滅的。
他們在臨終前都叮囑過各自的子孫後代,要求他們有機會一定要回到中原,讓朝廷明白,安西軍的旗幟將永立不倒。
李唐看著郭昕期盼的眼神,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
“老郭啊,你的心情,以及兄弟們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為何?”
郭昕有些不解,甚至有些急切,“王爺,難道您信不過我們這些老骨頭?”
“當然不是。”
李唐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老郭,你認為,我們安西軍,如今最大的優勢是什麼?”
郭昕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王爺賜予的神兵利器,以及全新的戰法!”
“沒錯。”
李唐點了點頭,正色說道:
“是代差。我們與這個時代任何一支軍隊之間,都存在著武器裝備和戰術思想上的代差。這種代差,是我們無往不勝的根本。
但是,郭將軍,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我們將這種代差,過早地、完全地暴露在天下人麵前,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郭昕愣住了。他隻想著建功立業,洗刷恥辱,卻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
李唐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指著那片廣袤的疆域,徐徐說道:
“一旦我們的新軍出現在中原戰場,以雷霆萬鈞之勢,輕易蕩平淮西。那麼,天下人會怎麼看?朝廷會怎麼看?皇帝會怎麼看?”
“他們會震驚,會敬畏,但更多的是……恐懼!”郭昕喃喃答道。
“他們會想,我西北王李唐,究竟掌握了何等可怕的力量?這種力量,連朝廷都無法匹敵。那麼,他今天可以為朝廷平定淮西,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兵鋒直指長安,取而代之?”
“到那時,我們麵對的,將不再是吐蕃,不再是波斯,甚至不再是那些世家門閥,而是整個天下的猜忌與敵視!
皇帝會寢食難安,天下所有的野心家都會將我們視為頭號大敵。我們會從一個平定邊患的功臣,變成一個天下皆欲除之而後快的國賊!”
李唐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在了郭昕的心上。他額頭滲出冷汗,後背瞬間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