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下意識地朝旁邊看去,隻見那閉目養神的老郡王郭昕,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
那雙渾濁的老眼中,精光一閃,宛如兩柄出鞘的利刃,刺得他心頭一寒。
一股源自屍山血海的恐怖煞氣,瞬間籠罩了他。
王景隻覺得雙腿一軟,那股與生俱來的驕傲,在這股純粹的殺氣麵前,被碾得粉碎。
“撲通”一聲,他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好,既然跪了,那本官便來問你。”
韓愈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麵無表情地說道:“堂下所跪老者王四海,狀告你強搶其女,致其女不堪受辱,投井自儘。你,可認罪?”
王景跪在地上,屈辱和憤怒讓他麵容扭曲。
他猛地抬起頭,怨毒地瞪著王四海,厲聲嘶吼道:“一派胡言!”
“韓大人!你莫要聽這老狗在此胡說八道!我根本不認識他,更沒見過他女兒!這分明是有人在背後唆使,故意栽贓陷害於我!”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向郭昕,意有所指。
“我乃太原王氏子弟,家教森嚴,豈會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這老狗血口噴人,定是收了旁人的好處,想要敗壞我王家的名聲!請大人明察,將這刁民拖下去,三木加身,嚴刑拷打!看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
好一個倒打一耙!
韓愈身側的一名侍禦史,本就有些忌憚王家,聞言便要開口附和,想建議先對王四海用刑。
可他話還沒出口,就聽見“哢”的一聲輕響。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郭昕端起了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又緩緩放下。整個過程,他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但那名侍禦史卻瞬間閉上了嘴,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他明白了。
郭帥今天坐在這裡,就是來給這告狀的老頭撐腰的。誰敢動這老頭,就是跟武威郡王過不去,跟八千安西忠魂過不去!
韓愈心中冷哼一聲,將一切儘收眼底。
他對王四海沉聲道:
“王四海,你可聽清了?王景概不承認。若有人證物證,現在,是你最後的機會。若拿不出來,按大唐律,誣告之罪,你當反坐!”
王四海渾身一顫,他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
身後是萬丈深淵,身前是唯一的生路。
他猛地一咬牙,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高高舉起。
那是一枚精致的羊脂白玉佩,上麵刻著一個龍飛鳳舞的“景”字。
“大人!這是小女投井後,草民在她緊握的手中發現的!這正是凶徒王景之物!上麵還有他的名字!”
“另外,小女被辱當晚,鄰居張二麻子曾聽到小女的哭喊和賊人的淫笑!還有,城東的穩婆李大娘,曾被王府的管家請去,說是府中有婢女‘失足’,請她去看看。李大娘可以作證,那根本不是失足,而是……而是……”
老者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
王景臉色劇變,他認得那玉佩,正是他貼身之物,想必是那晚撕扯中被那烈女給抓了去!
他正要辯解,說這玉佩是自己不慎遺失,被這老狗撿了去。
就在此時,禦史台門外,忽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啟稟韓大人,狀告王景一案的證人,張二麻子、李大娘等人,已帶到門外!”
眾人皆是一愣,齊齊望向門口。
隻見一名身穿青衫,文士打扮的年輕人,手持一本冊子和一支西北出產的鋼筆,不卑不亢地走了進來。
他身後,跟著幾個戰戰兢兢,麵帶驚恐的百姓,正是王四海口中的鄰居和穩婆。
韓愈眉頭一挑,沉聲問道:“來者何人?”
那年輕人拱手一禮,朗聲道:
“在下李想,乃是《洛陽日報》的一名記者。聽聞長安城有此奇冤,百姓有冤無處申,特奉報社之命,前來采訪,以求將真相公之於眾!”
《洛陽日報》!
聽到這個名字,王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長安城誰人不知,《洛陽日報》是長孫家辦的!發行量遍及中原,一言一行,甚至能影響朝堂輿論!
長孫家,怎麼也摻和進來了?
郭家代表的軍方勢力,長孫家代表的新興商賈和輿論勢力……
一個巨大的陰謀,如同烏雲般籠罩在他的心頭。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
就在李想話音剛落之際,禦史台門外,那麵沉寂了許久的鳴冤鼓,突然被人擂得震天響!
咚!咚!咚!
鼓聲急促而悲愴,仿佛蘊含著無儘的冤屈。
一名小吏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上滿是驚駭之色。
“大人!不好了!外麵……外麵又來了三撥人!都……都是來告狀的!他們舉著血狀,都說要狀告……狀告王景!”
什麼?!
整個公堂,瞬間炸開了鍋!
王景的臉,“唰”的一下,血色全無。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滿臉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