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涯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冰徹入骨的寒意。
跪在地上的管家渾身一顫,他知道,家主這是動了真怒,一場足以撼動大唐朝野的風暴,即將掀起。
“傳我手書。”
王涯的目光穿過窗欞,望向長安的方向,眼神銳利如鷹,麵目陰沉地緩聲說道:
“聯絡所有在京的山東世族門生,讓他們明日早朝,一同上奏。就說西北王府治下,推行歪理邪說,以格物、算學等奇技淫巧,取代聖人教化,毀我儒學根基,其心可誅!”
“再者,聯絡禦史台的崔相、盧相門下,讓他們彈劾郭昕!身為武威郡王,無皇命詔令,擅自帶甲兵坐鎮禦史台,乾預司法,此乃武將乾政,是為大不敬!”
“還有,去把前兩年從西北逃回來的那幾個‘大儒’請來,好生招待。讓他們把在西北的‘遭遇’寫成文章,什麼新政暴虐,什麼以夷變夏,什麼無視人倫綱常,寫得越慘越好!我要讓這些血淚控訴,傳遍長安、洛陽的每一個角落!”
管家聽得心驚肉跳,這三板斧下去,刀刀都砍向西北王府的要害。
第一斧,動搖其法理與道統;第二斧,打擊其在朝堂上的軍事代言人;第三斧,則是徹底搞臭其名聲,爭奪天下民心與輿論。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官司,而是你死我活的道統之爭!
“家主,那《洛陽日報》……”管家遲疑道。
王涯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
“長孫家想用一張報紙來左右天下輿論?癡人說夢!我世家數百年積累,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難道還比不過他一張報紙?
傳令下去,讓各地的書局、書肆,將那些控訴西北暴政的文章,連夜刻印出來,免費發放!他不是要講故事嗎?我們就跟他好好講講,什麼叫真正的春秋筆法!”
“他李唐有錢,我王家難道沒錢?他能收買人心,我王家數百年恩威,難道是假的?告訴長孫家,這次他們若是執意要與我山東世族為敵,那他們長孫家在中原所有的生意,就都彆想做了!”
一道道命令從王氏宗祠發出,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迅速籠罩了整個大唐的上層建築。
這場由王景案引發的朝堂風暴漸漸開始席卷整個中原大地。
……
與此同時,長安城,禦史台公堂。
氣氛已經壓抑到了極點。
隨著韓愈一聲“帶上堂來”,三撥新的原告被帶了進來。
為首的是一名衣衫襤褸的中年商人,他一進公堂,便撲倒在地,嚎啕大哭:“青天大老爺!求您為草民做主啊!”
他身後,跟著一個麵黃肌瘦的婦人,和一個眼神呆滯、嘴角流著涎水的少女。
“草民本是長安城中經營綢緞生意的商人劉福,半年前,王景這惡賊看上了小女,強行要納為妾室。
草民不從,他便懷恨在心,不出三日,草民的綢緞莊便被地痞流氓日夜騷擾,所有生意毀於一旦!他更是派人強行將小女擄走,百般淩辱……”
劉福泣不成聲,指著身旁那癡傻的少女,“小女被送回來時,便……便成了這副模樣!草民散儘家財,請遍名醫,都說她是驚嚇過度,傷了心神,這輩子……都毀了啊!”
“王景!你還我女兒!”那婦人瘋了一般,就要衝上去撕咬王景。
“肅靜!”韓愈一拍驚堂木,法吏連忙攔住婦人。
王景早已麵無人色,他指著劉福,嘶聲狡辯:“你……你胡說!我沒有!這是汙蔑!”
“哦?是嗎?”
第二撥原告中,走出一個斷了手臂的老農,他眼神中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王大官人,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您不記得我,可還記得城西那三十畝水澆地嗎?那是我們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活命田!
就因為擋了你家修建彆院的路,你便帶著家丁惡奴,光天化日之下,將我兒活活打死,搶走了地契!我這條手臂,也是拜你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