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一名身穿錦袍的宮中內侍,手持一卷明黃色的聖旨,在一隊金吾衛的護衛下,緩緩走了進來。
他環視一周,目光在狼狽不堪的王景和麵沉如水的韓愈身上略作停留,最後落在了郭昕身上。
“韓愈、郭昕,接旨。”
韓愈和郭昕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他們整理衣冠,躬身下拜。
“臣,韓愈郭昕),恭迎聖上旨意。”
那內侍清了清嗓子,展開聖旨,用他那特有的,不陰不陽的語調念道:
“門下:朕聞,禦史台審理王景一案,牽涉甚廣,群情激奮。然,國之大事,唯祀與戎。刑獄之事,亦需審之又審,不可因一時之民憤,而廢國家之典章。”
“王景一案,既涉朝廷命官,又關世家顏麵,更引萬民矚目。茲事體大,非禦史台一司可獨斷。
著,將人犯王景,及所有卷宗、人證,即刻移交大理寺、刑部、禦史台三法司會審。由大理寺卿崔植主審,刑部尚書盧坦、禦史大夫韓愈協審。”
“另,武威郡王郭昕,勞苦功高,乃國之柱石。聽聞近日為國事操勞,心力憔悴,特賜天山雪蓮一株,著其即刻回府休養,非詔不得入朝。欽此!”
聖旨念完,整個公堂死寂一片。
韓愈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郭昕緩緩直起身子,蒼老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那雙微微眯起的老眼中,卻閃爍著駭人的寒光。
這道聖旨,看似公允,實則字字誅心!
三法司會審?
主審官是新任大理寺卿崔植,清河崔氏的嫡係!協審的刑部尚書盧坦,範陽盧家的人!
這兩人,都是山東世族的核心人物,是王涯的鐵杆盟友!
把王景交到他們手裡,這案子還怎麼審?這跟直接放了王景有什麼區彆?
更狠的是最後一句,讓郭昕回府休養,非詔不得入朝。
這等於是變相的軟禁!
皇帝這是在做什麼?
他這是在拉偏架!他這是在向山東世族妥協!
郭昕一輩子征戰沙場,何曾受過這等鳥氣?他心中的怒火“騰”的一下就竄了上來,剛要開口。
韓愈卻在旁邊,不動聲色地拉了他一下,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郭昕一怔,隨即明白了韓愈的意思。
這是聖旨,是皇帝李純的意誌。當眾抗旨,那就是謀反!給了對方最好的口實!
郭昕深吸一口氣,將那口惡氣強行壓了下去。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臣……遵旨。”
韓愈也躬身道:“臣,遵旨。”
那內侍滿意地點了點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二位大人深明大義,咱家定會在陛下麵前,為二位美言幾句。來人啊,還不快給王公子鬆綁,將人犯和卷宗,一並移交大d理寺!”
原本絕望的王景,在聽到聖旨的那一刻,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此刻見衙役上來為他鬆綁,更是囂張氣焰複燃。
他從地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衫,怨毒地看了一眼韓愈和郭昕,冷笑道:“韓大人,郭郡王,後會有期了!”
說罷,他便要跟著那內侍和金吾衛揚長而去。
公堂內外,那數百名原告和圍觀的百姓,全都傻眼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證據確鑿的惡賊,就要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出公堂,一個個義憤填膺,卻又敢怒不敢言。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無力感,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這就是權勢!
在絕對的權勢麵前,什麼真相,什麼公道,都不過是個笑話!
那位《洛陽日報》的記者李想,手持鋼筆和冊子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他飛快地記錄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就在王景即將踏出禦史台大門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