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船山道場的第一周,對於玄清子而言,不啻於一場天翻地覆的重生。
他被安排在一座名為“聽鬆居”的獨立院落中。院內設施看似簡樸,一張木床,一套桌椅,一個蒲團,皆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所製,散發著安神靜心的幽香。
然而,細節之處,卻透著匪夷所思的精巧。
窗戶並非糊紙,而是一整塊無瑕的水晶,光潔透亮,將窗外山景纖毫畢現地映入室內。
夜裡,牆角一顆鴿卵大小的“夜明珠”太陽能節能燈)會自動發出柔和而不刺眼的光芒,將整個房間照得亮如白晝,天明時分又會自動熄滅。
負責照料他起居的,是兩名自稱“道童”的年輕男女。
他們言語不多,舉止恭敬有禮,但玄清子敏銳地察覺到,他們身上沒有絲毫武學或內息的痕跡,行動之間卻有一種精準到毫厘的協調感,仿佛每一步都經過了最嚴苛的計算。
道場提供的飲食,更是讓他歎為觀止。
每日三餐,皆是聞所未聞的珍饈。蔬菜青翠欲滴,入口即化,蘊含的生機遠勝他過去服食的任何靈藥;米飯粒粒飽滿,晶瑩如玉,食之腹中溫暖,化作一股股精純的能量,滋養著四肢百骸。
僅僅三日,他便感覺自己枯槁的身體重新煥發了生機,原本花白的頭發,發根處竟隱隱有轉黑的跡象。
他那停滯了近十餘年的內息,如同乾涸河床遇到了連綿春雨,開始緩緩增長,堅固的瓶頸壁壘上,竟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
玄清子徹底相信,這裡就是一處不折不扣的洞天福地。
然而,比起身體上的變化,精神與認知上的衝擊,才真正讓他感到了震撼與茫然。
第四日,一名“道童”恭敬地請他前往“實驗室”。
那是一座位於山巔的圓形建築,穹頂可以無聲無息地向兩側滑開,露出一片純淨無垠的夜空。在建築中央,架著一根奇特的“鐵管”,道童稱之為“天文望遠鏡”。
玄清子一生修道,對天象星辰亦有涉獵。他知道月為太陰之精,清冷高潔,上有蟾宮玉兔,是凡人不可企及的仙家景象。
但當他按照道童的指引,將眼睛湊到那台“天文望遠鏡”的一端時,整個人如遭雷擊,僵立當場。
視野中,那輪皎潔的玉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荒涼、布滿了坑洞與溝壑的灰色球體。
那些傳說中的仙宮樓閣、桂樹玉兔,蕩然無存,隻有一片死寂的環形山,在清冷的光線下投下猙獰的陰影。
“這……這絕無可能!此乃幻術!是幻術!”
玄清子臉色煞白,連退數步,道心劇震。他一生所信奉的常識,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道長。”
引路的道童聲音平穩,不帶一絲波瀾,認真說道:
“眼見為實。此非幻術,而是‘道’的真實麵貌之一。您所見的,是月亮,亦是太陰。它本就是如此,不增不減,不垢不淨。”
玄清子呆呆地望著那根“天文望遠鏡”,又望了望天上那輪明月,腦海中一片混亂。
他修持了六十多年的定力,在這一刻幾乎崩潰。
如果連天上的月亮都不是自己想象的樣子,那自己苦苦追尋的“長生久視之道”,又會不會隻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泡影?
接下來的一天,他被帶到了另一處名為“格物室”的所在。
室內陳列著更多奇形怪狀的“法器”。道童從他剛剛掬水的溪流中取了一滴水,置於一片薄薄的水晶片上,然後放到了一個更為精巧的“顯微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