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忠廟簷角垂落的冰棱在晨光裡折射出冷芒,王倫足尖碾碎積雪,靴底與凍土相觸發出細碎的吱呀聲。殿內三百座牌位如沉默的衛士,覆著褪色白幡肅立在霜霧中。鬆木牌位表麵蒙著層薄冰,那是昨夜冬雨凝結的淚痕,此刻正順著"張二牛"三字蜿蜒而下,宛如未乾的血漬。燭火在穿堂風裡明滅不定,將牌位上斑駁的刻痕映得忽隱忽現,恍惚間那些名字都化作了兄弟們的麵容,在香火繚繞中注視著梁山的今昔。
他攥緊腰間溫潤的玉佩,那是羅韻親手所係,螭龍紋在指腹下起伏,卻暖不透此刻浸著寒意的掌心。青銅香爐裡殘香將熄未熄,王倫率先屈身重重一揖,額間幾乎要貼上冰涼的地磚。身後眾兄弟見狀,齊刷刷跟著俯身,粗布衣襟摩擦的窸窣聲響徹殿內。
青磚表麵沁著霜花,縫隙裡還嵌著未掃淨的香灰,王倫粗糲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平整的磚麵。薄冰沁入肌理,恍惚間又看見一年前的那個時候——箭矢如蝗,張二牛為護重傷的王進,胸膛、肩胛、小腹接連挨了三刀,卻死死撐著盾牌不退半步。溫熱的鮮血順著他顫抖的指尖,滴落在嶙峋的山石與叢生的雜草間。
此刻殿內寂靜無聲,唯有寒風穿堂而過。杜遷望著地磚上若隱若現自己的影子,喉結滾動著說不出話;宋萬捏緊腰間刀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王進背過身去,偷偷抹了把眼角的濕潤。
"去劉寡婦家。"他抖落白色披風上的雪粒,貂毛滾邊掃過空氣發出細微的沙沙聲。身後嘍囉們立刻抬起檀木箱子,銅鎖在日光下泛著冷光。箱內整齊碼放著蘇州的雲錦綢緞,安道全親手調配的金瘡膏藥,最底層裹著錦緞的蜜餞罐,還帶著東京市井的煙火氣。
籬笆門推開時,院裡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劉寡婦正握著女兒的手繡並蒂蓮荷包,竹繃子上的絲線鮮豔欲滴。見王倫踏入,婦人慌忙起身,藍布圍裙掃過繡架,幾枚銀針叮當作響落在青磚上。屋內彌漫著新茶的清香,八仙桌上蓋碗騰起的熱氣氤氳了窗欞,牆角新砌的灶台還沾著濕潤的泥土,灶膛裡未燃儘的木柴劈啪作響。
"多虧寨主幫扶。"婦人紅著眼眶掀開棗木米缸,雪白的大米堆得冒尖,"如今缸裡的米能吃到麥收,小囡也能去學堂識字了。"王倫蹲下身,將蜜餞塞進小女孩凍得通紅的掌心,綿密的糖霜沾在她指尖。轉頭望向西廂房微微傾斜的屋簷:"明日讓宋萬兄弟帶工匠來,把漏雨處好好修繕。"
陳三寡母家的門扉虛掩著,竹篾編成的門簾在風中輕晃。老人坐在門檻上編竹筐,枯瘦的手指靈活地穿梭竹條,膝頭散落著細碎的竹屑。屋內臘肉在梁上泛著油亮的光澤,成串的蒜頭隨著穿堂風輕輕搖晃,灰白的蒜皮在暖黃的陽光裡投下細碎的影子,與牆角懸掛的乾草束一同,在泥牆上勾勒出晃動的斑駁紋路。
王倫從袖中取出鎏金炭爐,鏤空的牡丹紋裡還未添炭,卻已透出華貴的暖意:"天寒地凍,您老彆再省炭火。"老人布滿皺紋的手顫抖著接過,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掀開炕頭的藍布包袱,露出一雙針腳細密的千層底布鞋:"給寨主納的,也不知合不合腳......"青布鞋麵上繡著昂首的白虎。
這一幕落在遠處巡邏的張龍眼底。他捅了捅身旁的趙虎,長槍杆在寒風中發出嗡鳴:"瞧見沒?寨主連老婦人納的鞋都雙手捧著收。"趙虎握緊樸刀,刀鞘上的銅環碰撞出清響,眼底泛起滾燙的光:"就衝這份心,老子這條命往後便賣給梁山了!"
暮色漫過山寨時,聚義廳的紅燈籠次第亮起,如同一串墜落人間的星辰。老杜的戲班子敲響銅鑼,《東京殺童衙內》的唱腔刺破夜空。眾兄弟聽得怒發衝冠,拍案而起時震得酒碗裡的臨淵釀潑出半盞,琥珀色的酒液在八仙桌上蜿蜒成河。
當戲台上演繹到三峰山下那場血戰,杜壆突然彆過臉去,鐵鑄般的漢子快步走向廊柱後。卞祥悶頭灌下三大碗烈酒,粗糲的手掌死死攥著酒碗,指節泛白如骨,喉間發出壓抑的哽咽。戲服上的銀線繡成的箭簇在燭光下明明滅滅,恍若當年穿透血肉的寒芒。
"開宴!"王倫的聲音如洪鐘響徹大廳。朱富兄弟推著滋滋冒油的烤全羊登場,羊油滴落在炭火上,騰起陣陣焦香。緊接著,清蒸鱖魚裹著蔥絲與蒸魚豉油的清香被端上,雪白的魚肉在熱氣中若隱若現;大盤白切雞泛著誘人的油光,配著薑末與蒜泥的蘸料;另有軟糯的八寶飯點綴著晶瑩的蜜餞,以及一屜屜冒著熱氣的鮮肉包子。蒸籠揭開時白霧升騰,露出飽滿圓潤的模樣。眾人劃拳行令間,王倫剛夾起金黃酥脆的羊肋排,忽聽得屏風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寨主!夫人暈倒了!"丫頭念河跌跌撞撞衝進來,鬢邊的銀簪歪斜,發間還沾著幾片落葉。這個從河北逃荒而來的姑娘,全家被李彥的爪牙逼死在荒野,此刻蒼白的臉上寫滿驚惶。王倫手中的羊排應聲落地,踩著滿地碎瓷衝向內院,身後安道全背著藥箱緊隨其後,銅鈴在奔跑中叮當作響,驚飛了簷下棲息的寒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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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韻的繡房裡,羅世昌正揪著胡須來回踱步,靴底在青磚上磨出沙沙聲響。安道全搭脈時,王倫死死盯著妻子蒼白的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乎要在皮肉上留下血痕。"恭喜哥哥!"安道全突然展眉,白須隨著笑容輕輕顫動,"夫人有喜了!"羅世昌的胡須激動得簌簌發抖,王倫卻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直到看見羅韻睫毛輕顫,才顫抖著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整個世界的光。
當夜的聚義廳成了歡樂的海洋,空酒壇堆得比人還高。王倫坐在主位上,看著兄弟們輪番前來賀喜,恍惚間又回到三年前那個時候。那時的他剛剛穿越而來,唯有一柄龍泉劍相伴;如今卻有了溫柔賢淑的妻,即將出世的孩兒,更有滿廳願為他赴湯蹈火的兄弟。燭火搖曳間,他仰頭飲儘杯中酒,辛辣的酒液混著淚水滑入喉間。
元宵過後,飛鴿從汴梁銜來密信。朱貴工整的字跡寫著"一切安好",蠟丸裡藏著蔡太師壽宴的座次圖。王倫用火折子烤化蠟封,圖紙在輿圖上展開的瞬間,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東京汴梁的紅點:"軍師,若要裡應外合,這守備最薄弱之處該是......"許貫忠羽扇輕點,燭光將兩人的影子映在牆上,恍若運籌帷幄的戰神。
四月初的梁山,新柳抽芽,漫山遍野浮動著鵝黃嫩綠的霧靄。學堂裡孩童們的琅琅書聲順著山風飄來,與演武場上此起彼伏的刀槍相擊聲應和,在蒼翠的山林間回蕩。
鬆蔭如蓋,王倫與許貫忠對坐在青石案前,棋盤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錯,殺得難解難分。許貫中輕搖羽扇,扇麵所繡的八卦圖在光影中若隱若現,他目光緊鎖棋局,遲遲未落子。王倫端起茶盞輕抿,茶香混著鬆針的清苦在齒間流轉。
忽有急促腳步聲踏碎林間靜謐,一名嘍囉撥開低垂的鬆枝,躬身呈上朱貴的密信。暗紅的火漆印著醒目的"緩"字,在素白信箋上格外刺目。許貫中放下羽扇,指尖微微發顫地展開信紙,掃過字跡的瞬間,麵色驟變,喉結劇烈滾動:"哥哥,魯智深在相國寺......"山風卷起幾片新葉,撲簌簌落在棋盤上,驚散了即將連成一線的黑子。
信中詳述:魯智深守菜園時,潑皮無賴設下陷阱,卻反被那和尚倒拔垂楊柳震懾。脫了皂布直裰的魯智深,滿身錦繡紋身如火焰般張揚,雙手抱住碗口粗的柳樹,腰腹發力時青筋暴起,隻聽"哢嚓"一聲,大樹竟被連根拔起!樹影遮天蔽日的瞬間,驚得眾潑皮紛紛磕頭如搗蒜。
王倫盯著信紙上"樹影遮天蔽日"幾字,想起鄧元覺舞動禪杖時的虎虎生風,不禁喃喃:"這等神力,倒是棋逢對手了。"山風掠過鬆林,將他的話語吹散在天地間,卻在每個人心中種下新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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