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的寒風如刀,卷著枯黃的落葉掠過官道,將眾人披風下擺刮得獵獵翻飛。王倫胯下的烏騅馬踏著碎冰前行,鐵蹄叩擊石板的脆響在空曠的山穀間回蕩。他眯起眼睛望向遠處,黛青色的山巒籠罩在薄霧之中,宛如一幅水墨畫卷,山巔隱約可見旌旗晃動,似有隱隱人聲傳來。
"許貫忠兄弟,前麵是什麼所在?"王倫伸手按住被風吹歪的頭巾,聲音裡帶著幾分探究。
許貫忠翻身下馬,將一卷牛皮地圖攤在布滿霜花的巨石上。他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劃過,目光銳利如鷹:"哥哥,再行五裡便是黃門山。此山三麵臨水,北麵緊鄰潯陽江支流,東西兩側皆是深不可測的峽穀,唯有南麵這條山道可通。"說著,他指尖重重落在地圖上的一處隘口,"此處名為虎嘯關,兩側懸崖如刀削斧劈,僅容兩馬並行,實乃兵家必爭之地。傳聞黃門山四寨主在此經營多年,囤積糧草無數,更有數百精銳嘍囉駐守。"
王倫心中一動,腦海中閃過江湖上流傳的傳聞。"神算子"蔣敬精於算術韜略,最擅“積萬累千,纖毫不差”;"九尾龜"陶宗旺力大無窮,傳聞他曾在修造光州護城堤時,一人扛起塌落的石梁,保得百餘名民夫周全;"摩雲金翅"歐鵬箭術超群,百步之外能射落飛鳥,曾在江州渡口,見惡徒以強淩弱,他足不點地掠過十丈江麵,半空張弓搭箭,一箭射落惡徒手中鋼刀,箭尾還帶著呼嘯風聲,嚇得眾人跪地求饒,百步穿楊的本事名震潯陽江;"鐵笛仙"馬麟此人本是小番子閒漢出身,最擅“一手滾刀,一手鐵笛”的絕技,戰時以笛聲為號,音調忽高忽低,如鬼哭狼嚎,擾得敵兵心神大亂,雙鞭趁機如毒蛇出洞,曾在三日內連破五處官兵哨卡,令江州官府聞風喪膽,一曲笛聲能讓敵人肝膽俱裂。若能與這幾位豪傑聯手,營救蕭嘉穗之事便多了幾分勝算。想到此處,他猛地一抖韁繩:"走!且去會會這幾位英雄!"
馬蹄聲漸漸逼近,剛至山腳,忽聽梆子聲驟然響起,驚起林間一群寒鴉。二十餘名嘍囉如鬼魅般從鬆林間湧出,個個身披獸皮甲胄,手持長槍,槍尖在冬日的陽光下泛著冷光。為首的漢子豹頭環眼,纏著猩紅綢帶,左手中把玩著一支古拙鐵笛,右手拿著一把滾刀,正是"鐵笛仙"馬麟。他將寒光閃閃的滾刀橫在胸前,刀刃上還殘留著未乾的血跡:"來者何人?敢擅闖黃門山!"聲若洪鐘,震得林間枯葉簌簌而落。
朗聲道:"梁山泊王倫,特來拜山!"話音未落,馬麟瞳孔驟縮。他將滾刀入鞘,抱拳一禮,鐵笛在指間靈巧翻轉,發出清越鳴響:"久仰王寨主大名!在下馬麟,建康府人氏,早年在江湖上討生活,靠著這雙鐵笛和滾刀,闖出個"鐵笛仙"的名號。如今與三位兄弟在這黃門山落草,雖非名門之後,卻也專打那貪官汙吏、為富不仁之輩!"說罷,轉頭吩咐小嘍囉:"快去通報大寨,就說梁山貴客到!"一麵親自引著眾人往山寨走去。
轉過三道山彎,朱漆寨門豁然眼前。四個頭領早已在寨前等候:當中那人頭戴範陽氈笠,麵白無須,一襲青衫洗得發白卻纖塵不染,正是蔣敬;左邊壯漢黑麵虯髯,腰間彆著把磨得發亮的鐵鍬,虎背熊腰宛如鐵塔,自是陶宗旺;右邊兩人,一個青巾裹頭,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腰懸三尺雕弓,是"摩雲金翅"歐鵬。
"久仰梁山威名!"蔣敬長揖到地,聲音清朗如金石相擊,"今日得見王倫哥哥真容,實乃我黃門山之幸!"王倫忙上前扶住,瞥見蔣敬袖口露出半截算籌,心中暗道果然名不虛傳。陶宗旺甕聲甕氣地笑道:"早聽說梁山好漢個個是血性漢子,今日可算見著活的了!"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進了聚義廳,檀木長桌上早已擺滿酒菜:臘味拚盤油光發亮,壇裝老酒香氣撲鼻,熱氣騰騰的燉山雞在銅鍋裡翻滾。四位頭領爭著請王倫上座,推讓再三,王倫才在虎皮交椅上落坐。他目光掃過廳中梁柱,見上麵刻滿奇形怪狀的符號,心中暗自揣測定是蔣敬留下的算籌標記;再看牆角,整整齊齊碼放著數百支雕翎箭,箭頭閃著幽藍的光,顯然淬過劇毒。
酒過三巡,馬麟忽然斟滿大碗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晃蕩:"王倫哥哥千裡迢迢來江州,莫不是為了蕭嘉穗之事?"此言一出,廳中頓時安靜下來,唯有炭火劈啪作響。王倫心中暗讚對方機敏,當下將蕭嘉穗仗義執言、被蔡九陷害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說到動情處,重重拍案:"蕭壯士為民請命,某等若坐視不理,有何顏麵自稱好漢?"
"好!"歐鵬霍然起身,雕弓在手中發出嗡鳴,"蔡九這狗官魚肉百姓久矣!我等願助王倫哥哥一臂之力!"陶宗旺將鐵鍬往地上重重一杵,震得酒碗裡的酒水泛起漣漪:"我這鐵鍬,正好刨了那狗官的狗頭!"馬麟則將鐵笛湊到唇邊,吹奏出激昂曲調,笛聲與寒風交織,更添幾分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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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倫抱拳謝過,又問起蕭嘉穗近況。蔣敬眉頭緊鎖,從袖中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條:"不瞞王倫哥哥,蕭壯士被關在江州大牢最深處的天字監房。蔡九已定下半月後問斬,罪名是"妖言惑眾,煽動造反"。如今牢中增設了十二道機關,三百官兵輪班值守,想要救人,談何容易!"說著,他鋪開張手繪的江州城防圖,上麵密密麻麻標滿紅圈黑點:"這是我近日派人打探的消息,每一處崗哨、每一道暗門都標注清楚了。"
"某正為此發愁。"王倫沉吟道,目光掃過眾人,"不知哪位兄弟熟悉江州城防?"話音未落,蔣敬已起身整了整衣襟:"我在江州經商五年,城中大小關節儘在掌握。願喬裝成貨郎進城,探清虛實!"說罷,他從懷中掏出個算盤,劈啪撥弄幾下:"隻需三日,必能摸清牢獄布防、官兵換崗時辰。"
王倫大喜,當即修書一封,命心腹快馬回梁山。信中除了請李助、吳用速來商議,還特意囑咐請"聖手書生"蕭讓、"玉臂匠"金大堅同來。他在信箋末尾寫道:"望二位兄弟攜刻刀筆墨,速來相助,偽造公文之事,非你二人不可。"
當夜,黃門山擺下接風宴。烤肉香氣混著酒香彌漫在山寨,眾人猜拳行令,直至月上中天。陶宗旺親自下廚,燉了隻三斤重的山雞;馬麟吹奏鐵笛,笛聲婉轉處,竟引得林間夜梟和鳴。四位寨主盛情挽留,王倫便決定暫駐黃門山。他站在山寨了望台上,望著遠處江州城方向閃爍的燈火,耳邊似乎又響起蕭嘉穗怒斥奸臣的聲音。寒風呼嘯而過,卻吹不散廳內的熱血豪情,一場驚心動魄的劫獄大計,正在這黃門山中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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