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硝煙雖散,但剿匪的詔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在帝國龐大的軍事機器上激起層層漣漪。樞密院的調兵符信,以八百裡加急的速度,沿著四通八達的驛道,飛向十位節度使的駐地。
十節度使,昔日綠林巨擘,今日朝廷重將,接到旨意時反應各異,卻都嗅到了機遇與危險並存的氣息。
河南河北節度使王煥駐地:大名府):接到敕令,這位須發花白卻精神矍鑠的老帥冷笑一聲。“王倫?乳臭未乾的小子,也配稱巨寇?高廉那等廢物,死了便死了。倒是這十萬大軍……嘿嘿。”他撫摸著案頭那杆曾飲血無數的镔鐵長槍,眼中精光閃爍。他的駐地離梁山最近,麾下多是當年跟他縱橫河北的老兄弟,兵強馬壯。他盤算著如何借此戰立下頭功,更要趁機吞並那些實力稍弱的“同僚”,比如潁州汝南的梅展,那老小子手下的弓弩手可是好東西。他立即點齊本部兩萬精銳,拔營啟程,浩浩蕩蕩開赴濟州方向,預計十日可達。
上黨太原節度使徐京駐地:太原):這位以脾氣火爆著稱的悍將,一腳踹翻了傳令官送來的案幾。“他娘的!老子在太原喝風吃沙防著遼狗,高俅那廝死了個廢物兄弟,倒要老子去給他擦屁股!”但罵歸罵,軍令如山。他深知此戰凶險,更清楚童貫、高俅借刀殺人的心思。他打定主意,行軍要慢,保存實力,讓王煥、荊忠那些愣頭青先去碰個頭破血流。他磨蹭了兩日才出發,一路慢行,預計需二十日才能抵達。
京北弘農節度使王文德駐地:陝州):老謀深算的王文德,看著敕令上“協同王煥”的字樣,眉頭緊鎖。他與王煥素有舊怨,當年在綠林時就因爭地盤大打出手。如今要他聽王煥節製?他撚著胡須,眼中寒光一閃。“想拿老夫當墊腳石?哼!”他一麵下令集結軍隊,一麵派出心腹快馬加鞭,聯絡同樣與王煥不睦的雲中雁門節度使韓存保,密謀途中“合兵一處,共抗強敵”,實則想借韓存保的邊軍精銳製衡王煥。他的部隊需跋涉近千裡,預計十五日。
雲中雁門節度使韓存保駐地:代州):這位鎮守雁門關、常年與遼人周旋的邊帥,接到調令時,正與部下推演北地軍情。他眉頭緊皺:“童貫老兒,金國盟約方定,北疆看似穩固,實則暗流湧動。此刻抽調我雁門精兵南下?荒唐!”但他更明白,皇帝旨意和童貫的權勢不容違逆。他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王煥跋扈,王文德老奸巨猾……此去梁山,凶險不在賊寇,而在人心。”他決定隻帶一萬五千最精銳的騎兵南下,留重兵守關,同時積極回應王文德的密信,準備在途中與其“會師”,以壯聲勢,對抗王煥。他的路途最遠,日夜兼程也需十八日。
隴西漢陽節度使李從吉駐地:秦州):這位西陲悍匪出身的節度使,接到聖旨時正在校場操練。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好!憋在這鳥地方骨頭都鏽了!梁山?聽說富得流油!高俅的仇?關老子屁事!發財要緊!”他滿腦子想的都是破寨後的金銀財寶和擴充本部實力。他立刻點起本部最剽悍的步卒一萬五千,急吼吼地踏上東進之路,預計十二日可達。
琅琊彭城節度使項元鎮駐地:徐州):作為山東本地出身的巨寇,他對梁山泊的地形人情最為熟悉。接到調令,他心中冷笑:“王倫小兒,老子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個風水寶地!朝廷要用老子這把刀?行,但得看你們出什麼價碼!”他故意放慢行軍速度,沿途大肆征調糧草民夫,擺足了架子,實則是待價而沽,看高俅、童貫能給他多少許諾,也等著其他節度使先到,探探梁山虛實。他的部隊離梁山不算太遠,卻磨磨蹭蹭,預計也要十二三日。
江夏零陵節度使楊溫駐地:鄂州):這位昔日的洞庭湖大渠帥,是十節度中唯一精通水戰之人。他接到旨意,看著“水軍封鎖湖麵”的要求,臉上卻無半分喜色。他深知梁山泊水域之複雜險惡,遠非當年洞庭可比。更讓他憂慮的是,童貫、高俅讓他來對付“同行”,擺明了是讓他當炮灰,消耗梁山水軍。他打定主意,水戰絕不冒進,保存水軍實力為上。他帶著精心打造的戰船和一萬水軍,沿汴河、濟水北上,水路雖遠,但順流而下,預計十五日可達水泊邊緣。
潁州汝南節度使梅展駐地:蔡州)、中山安平節度使張開駐地:定州)、清河天水節度使荊忠駐地:恩州):這三人實力相對較弱,或地處中原腹地梅展),或偏居一隅張開、荊忠)。他們雖各有心思梅展憂心被王煥吞並,張開想展示訓練成果,荊忠渴望衝鋒陷陣立功),但都明白此戰是依附強者、尋求庇護或嶄露頭角的機會。他們不敢怠慢,迅速集結部隊,預計分彆在八日、十四日、十日內陸續抵達指定集結區域——濟州府城及周邊縣鎮。
一時間,大宋腹地,自西向東,從北到南,十股煙塵滾滾而起。鐵甲鏗鏘,戰馬嘶鳴,旌旗蔽日。沿途州縣雞飛狗跳,百姓苦不堪言。這些昔日的巨寇,今日的官軍,軍紀大多敗壞,強征糧秣、拉夫搶掠之事時有發生。道途之上,名為同袍,實則互相提防,暗流洶湧。王煥的斥候不斷打探其他部隊的動向和實力;韓存保與王文德的信使在官道上穿梭頻繁;項元鎮冷眼旁觀,盤算著如何利用地利;李從吉則催促部下快行,生怕去晚了搶不到“肥肉”;楊溫的水軍船隊則顯得有些孤寂和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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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八日,濟州府衙,臨時征辟為帥府行轅。
率先抵達的王煥,毫不客氣地占據了正堂主位,儼然以主帥自居。隨後趕到的荊忠、梅展等人,或懾於其威勢,或心中不服卻暫時隱忍,氣氛微妙。府衙內外,各軍旗幟混雜,兵卒涇渭分明,時有摩擦口角。
就在這暗流湧動之際,五月十九日黃昏,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抵達濟州城外。沒有旌旗招展,沒有前呼後擁,隻有數十名身著黑色勁裝、神情冷峻的騎士護衛著一輛外表樸素的青幔馬車。車簾掀開,老宦官梁德全緩緩步下。他依舊穿著那身一絲不苟、毫無紋飾的深紫官袍,麵色在暮色中更顯蒼白沉靜。
聞訊趕來的王煥、荊忠等幾位已到的節度使,在府衙門口“恭迎”。王煥雖抱拳行禮,但眼中難掩倨傲與輕視,一個閹人,也配監軍?
梁德全眼皮微抬,目光平靜地掃過諸將,如同掃描卷宗上的文字。他並未多言,隻是微微頷首,聲音平直無波:“有勞諸位將軍遠迎。陛下心係剿匪大業,特命老奴前來襄助。軍情緊急,即刻升帳,請諸位將軍詳陳本部兵馬、糧械、行程及對敵之策。”他一邊說,一邊從袖中取出一本簇新的、封麵空白的簿冊,又有一名隨行小宦官立刻捧上筆墨,侍立一旁。
這架勢,讓在場的節度使們心頭都是一凜。這老宦官,竟是片刻都不耽擱,上來就要“錄檔”!
帥府大堂,燈火通明。梁德全端坐側位主位空懸,以示皇帝權威),王煥、荊忠、梅展、剛剛趕到的張開以及隨後入內的項元鎮分坐兩旁。梁德全示意記錄開始,然後目光如古井般投向王煥:“王節度,貴部兵馬幾何?步騎比例?精銳幾何?糧秣可支幾日?預計何時可進抵梁山泊外圍?對破賊可有良策?”
王煥心中暗罵這閹奴多事,但麵上不得不答:“本部精兵兩萬,步卒一萬五,騎兵五千。糧秣充足,支應半月無虞。末將所部已休整完畢,明日即可開拔,三日內必至水泊之濱!破賊之策?哼,烏合之眾,何足道哉!大軍壓境,先掃蕩其外圍據點,斷其陸路糧道,再尋機決戰,一鼓可下!”他言語間充滿自信,甚至帶著對梁山的不屑。
梁德全麵無表情,筆尖在簿冊上飛快移動,發出沙沙的輕響。記罷,目光轉向荊忠:“荊節度?”
荊忠是個粗豪漢子,拍著胸脯道:“末將帶了一萬敢死之士!全是能啃硬骨頭的!糧草夠吃十天!後天準到!王大哥說怎麼打,咱就怎麼衝!保管把那王倫小兒的腦袋擰下來!”他毫不掩飾對王煥的依附。
梁德全筆下不停,又看向梅展。梅展心中惴惴,他弓馬嫻熟,但本部兵馬隻有八千,且多為弓弩手,不善近戰。他小心回答,特彆強調了弓弩對壓製賊寇的重要性,希望能避免被派去硬碰硬的攻堅。項元鎮則操著一口濃重的山東口音,大談梁山地理如何複雜,外圍村寨如何與賊勾連,暗示強攻不易,需先肅清“匪患”,實則想多占地盤,多撈油水。
梁德全始終沉默傾聽,筆下如飛。他問得極細:士卒訓練程度、甲胄兵器新舊、戰馬狀況、隨軍民夫數量、甚至將領部屬之間關係如何……那專注記錄的樣子,仿佛不是在聽軍情彙報,而是在給每個人書寫生死簿。
王煥越看越煩躁,忍不住冷哼一聲:“梁中官,行軍打仗,講究的是隨機應變!你這般事無巨細,莫非是信不過我等?”
梁德全筆尖一頓,緩緩抬起頭,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直視王煥,聲音依舊平緩,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王節度言重了。老奴奉旨監軍,‘纖毫必察,據實上稟’八字乃陛下親諭。記錄詳實,方顯諸公忠勤;若有疏漏,豈非老奴失職,陷諸公於不察之地?王節度身經百戰,當知‘知己’方能‘百戰不殆’。這‘知己’二字,不正在於此等細微之處麼?”他輕輕放下筆,拿起剛記錄的那一頁紙,對著燈火看了看墨跡,動作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毛的儀式感。“王節度豪氣乾雲,老奴欽佩。但願戰場之上,亦能如所言般摧枯拉朽,不負陛下厚望,亦不負……高太尉殷殷期盼。”
提到高俅,王煥眼角跳了跳。梁德全的話綿裡藏針,既抬出皇帝壓他,又點明了高俅的血仇,更暗示他若戰事不利,這“纖毫必察”的記錄就是催命符。一股寒意悄然爬上王煥的脊背,他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堂上氣氛更加壓抑。
接下來的幾日,韓存保、王文德“聯袂”而至,李從吉也風塵仆仆趕到。楊溫的水軍船隊則停泊在濟水碼頭。十路大軍,近十萬之眾,終於在五月二十三日前後,陸陸續續彙聚於濟州府及梁山泊外圍的鄆城、壽張等縣。小小的濟州地界,兵營連綿數十裡,人喊馬嘶,喧囂震天。然而,這看似龐大的軍容之下,卻是派係林立,各懷鬼胎。王煥仗著兵強馬壯,不斷以“統一調度”為名,試圖插手其他部隊的防區和補給;韓存保與王文德抱團取暖,對王煥陽奉陰違;項元鎮利用本地關係,大肆搜刮,擴充私囊;李從吉則摩拳擦掌,四處打探哪裡的“油水”最厚;楊溫的水軍被要求封鎖湖麵,卻隻在外圍遊弋,遲遲不肯深入港汊;張開、梅展、荊忠等實力稍弱者則小心翼翼,在幾大勢力間周旋求存。監軍梁德全如同一個無聲的幽靈,帶著他那本簿冊和幾個小宦官,穿梭於各營之間,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筆下記錄著將領的每一句牢騷、每一次衝突、每一處疏漏。無形的繩索,隨著大軍的集結,正悄然勒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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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朝廷十萬大軍如同烏雲般在濟州上空彙聚時,八百裡水泊深處的梁山,早已嚴陣以待。
王倫便深知朝廷絕不會善罷甘休。高唐州之戰,雖大獲全勝,卻也徹底撕破了臉麵。他早已派出無數精明強乾的探子時遷的徒子徒孫功不可沒),扮作商販、流民、僧道,星散於東京至山東的官道驛站、城鎮碼頭。
十節度使調兵的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第一時間便在梁山各頭領中炸開。聚義廳內,巨大的梁山泊及周邊地形沙盤前,氣氛凝重如鐵。
“哥哥,探得真切!”神行太保戴宗風塵仆仆,語速極快,“十路狗官軍!領頭的便是那‘十節度’!王煥、徐京、韓存保、項元鎮……全是當年綠林中響當當,後來投了朝廷做了大官的硬茬子!總兵力不下十萬,已在濟州、鄆城一帶紮下連營,一眼望不到頭!”他指著沙盤上濟州府的位置,重重一點。
“十節度?”豹子頭林衝的拳頭猛地攥緊,骨節發白,眼中迸射出刻骨的仇恨。這些名字,他太熟悉了!當年他在東京八十萬禁軍中,就曾聽聞這些“前輩”受招安後飛黃騰達的事跡,其中不少人,手上沾滿了反抗官軍的綠林好漢的血!“高俅!童貫!好毒的心腸!這是要用這些‘前輩’的手,來剿滅我們這些‘後輩’!既除了心腹大患,又能借刀殺人,削弱這些非嫡係的節度使!”
“哼!什麼狗屁前輩!”黑旋風李逵哇哇大叫,掄起板斧虛劈,“管他十個百個!敢來撩撥俺梁山,俺這兩把板斧,定叫他們來一個砍一個,來兩個砍一雙!砍他個屍山血海,方消俺心頭之恨!”他聲若巨雷,震得大廳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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