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黎明鯰魚嘴
濃得化不開的夜色籠罩著麻川河穀，隻有湍急的水流在黑暗中嗚咽。困虎崗頂，孫安伏在冰冷的岩石後，兩把镔鐵劍壓在身下，目光如鷹隼般穿透薄霧，死死鎖住下方那條蜿蜒如死蛇的官道。他身後，五百梁山精銳如石雕般沉寂，強弓硬弩的弓弦在潮濕空氣中繃緊，發出細微的嗡鳴，箭簇的寒光在黎明前的幽暗中點點閃爍。空氣仿佛凝固，隻有遠處歙州城方向隱約傳來幾聲梆子響，更添幾分死寂。
來了！
官道東口，幾點火把如鬼火般搖曳著闖入視線，緊接著是沉悶的車輪碾壓碎石聲、雜遝的腳步聲、甲葉摩擦的鏗鏘，以及軍官粗魯的嗬斥。一支百餘人的隊伍，在昏暗的火光中顯露出輪廓：前頭是十餘名持團牌、鉤鐮槍的開路銳卒；中間是一輛由四匹健馬拉動的特製鐵籠囚車，粗大的柵欄在火光下泛著幽光，裡麵一個魁梧的身影戴著沉重的鐵枷鎖鏈，蜷縮著，正是王寅！囚車兩側，州兵精銳環伺，刀出鞘，弩上弦，警惕地掃視著兩側黑黢黢的山林。三個氣息剽悍的身影緊貼著囚車：手持淬毒判官筆、眼神陰鷙的“黑心判官”崔猛；腰纏烏黑長鞭、嘴角噙著殘忍笑意的“追魂鞭”沙通天；以及背著鐵胎硬弓、雙臂虯結如鐵的“鐵臂猿”侯通海。押隊的，正是那孫都監，一身鐵甲，倒提一杆點鋼槍，騎在馬上，眼神警惕。
隊伍緩緩駛入“鯰魚嘴”那致命的“s”彎道。狹窄的入口如同咽喉，將隊伍一點點吞噬。當囚車完全進入彎道最險要的臨河段，後隊也即將踏入彎道東口時——
“嗚——！”一支響箭撕裂死寂，帶著淒厲的尖嘯，直刺蒼穹！
“放！”孫安舌綻春雷！
嗡——！刹那間，困虎崗陡坡上，一片死亡的烏雲騰空而起！擘張弩、神臂弓發出的重箭，挾著刺耳的破空聲，如傾盆暴雨般潑向官軍隊伍的中後段！目標直指押解核心——囚車周圍！
“噗嗤！”“啊——！”“護住囚車！”慘叫聲、驚呼聲、箭矢穿透皮肉骨骼的悶響瞬間爆開！強弩攢射之下，猝不及防的州兵如同被割倒的麥子，成片倒下！數支重箭狠狠釘在囚車鐵欄上，火星四濺！拉車的健馬悲鳴著倒下，囚車猛地一滯！孫都監的戰馬也被射中，驚嘶人立，將他掀翻在地！
“梁山好漢在此！李逵爺爺來也！”幾乎在箭雨落下的同時，東口密林中，李逵赤著上身，露出黑熊般的胸膛，兩把車輪板斧舞動如風車，狂吼著率先殺出！身後悍卒如猛虎出柙，樸刀、長槍彙成一股鐵流，狠狠撞向官軍後隊！李逵雙斧翻飛，所過之處，團牌碎裂，鉤鐮槍斷折，血肉橫飛！他目標明確，直撲那輛停滯的囚車！“狗官！吃爺爺一斧！”板斧帶著千鈞之力，狠狠劈在囚車鐵鎖上！“當啷！”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火星迸射，小兒臂粗的鐵鎖竟被硬生生劈開一道深痕！
“赤發鬼劉唐在此！休走一個！”西口方向，劉唐那如火赤發在火光中格外刺眼，手中樸刀卷起一片雪亮刀光，率部如怒潮般湧出，瞬間封死了官軍去路！樸刀翻飛，專砍馬腿，削人頭顱，將試圖前衝的官軍死死堵在彎道中！官軍隊伍被攔腰斬斷，首尾不能相顧，徹底陷入混亂！
“時機已到！殺！”臨河亂石後，林衝眼中精光爆射，手中丈八蛇矛如毒龍出海，率先躍出！“林衝在此！狗官拿命來！”蛇矛抖開，化作點點寒星，精準無比地刺穿數名持弩欲射的州兵咽喉！他身形如電，直撲剛從地上爬起、驚魂未定的孫都監！
與此同時，兩道皂影如鬼魅般從林衝兩側掠過，直撲囚車旁的三名爪牙！
廣惠大師一身皂布直裰，僧袍鼓蕩，眼中再無半分慈悲，唯有金剛怒目！他雙戒刀“雪花镔鐵”出鞘，刀光凜冽如霜雪崩落，帶著一股滌蕩妖邪的剛猛氣勢，迎向揮舞判官筆、招式陰毒的崔猛！“邪魔歪道，當誅！”刀光如匹練，瞬間將崔猛籠罩！崔猛判官筆毒蛇般點出，卻隻聽得“叮叮當當”一陣急響，火星四濺，竟被廣惠雙刀連綿不絕的攻勢逼得連連後退，險象環生！
武鬆身形更快！他同樣皂布直裰，但殺氣更烈！雙戒刀“雪花镔鐵”在他手中，已化作兩道卷動寒光的死亡旋風！“侯通海！受死！”他暴喝一聲，人刀合一，直取正欲摘下鐵胎弓的侯通海！侯通海號稱“鐵臂猿”，力大無窮，見狀怒吼一聲，竟棄了弓箭，掄起一根水火棍橫掃而來，勢大力沉！武鬆不閃不避，雙刀交叉一架！“鏜！”一聲巨響，火星爆射！侯通海隻覺雙臂巨震，虎口發麻，心中駭然！武鬆借力騰身，雙刀化作一片寒光雪浪，卷向侯通海周身要害！“雪花蓋頂”！刀光過處，侯通海的水火棍斷成數截，身上鐵甲如紙糊般被切開，血光迸現！這位以力量著稱的爪牙，竟在武鬆狂暴的刀勢下，連三招都沒撐過，便被一刀削飛頭顱！無頭屍身兀自挺立片刻，才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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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林衝的丈八蛇矛已與孫都監的點鋼槍絞殺在一起！孫都監槍法也算精熟，但在林衝這槍棒大家麵前，如同兒戲！林衝蛇矛一抖，槍纓炸開如血蓮，一招“靈蛇吐信”快如閃電，瞬間點開孫都監的槍尖，第二槍“毒蟒翻身”緊隨而至，矛尖如毒牙噬向孫都監心窩！孫都監亡魂大冒，拚命回槍格擋！“當！”火星四濺，他隻覺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傳來，點鋼槍竟被震得脫手飛出！第三槍“神龍擺尾”已到！冰冷的矛尖毫無阻礙地刺穿了他的鐵甲，透背而出！孫都監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前的矛杆，口中鮮血狂湧，被林衝單臂一振，屍身如破麻袋般甩飛出去，撞翻數名州兵！
沙通天見侯通海瞬間斃命，孫都監也死於非命，心膽俱裂！手中追魂長鞭一抖，毒蛇般卷向正與崔猛激鬥的廣惠後心，企圖圍魏救趙！鞭影淩厲，帶著破空尖嘯！
“禿驢小心！”崔猛也趁機判官筆急點廣惠麵門！
廣惠冷哼一聲，身形如陀螺般急旋，左手戒刀“鐺”地一聲精準無比地格開崔猛判官筆，右手戒刀劃出一道玄奧弧線，刀光暴漲，竟如長虹經天，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氣勢，迎向沙通天的長鞭！“蕩魔斬！”刀光過處，那精鋼打造的鞭梢竟被齊刷刷削斷！刀勢未儘，順勢一抹，沙通天隻覺手腕一涼，持鞭的右手已被齊腕斬斷！劇痛讓他發出淒厲的慘嚎！廣惠得勢不饒人，雙刀再進，如狂風暴雨！崔猛見勢不妙，判官筆虛晃一招，轉身欲逃，卻被廣惠一腳踢中後心，踉蹌撲倒！武鬆恰好解決侯通海，見狀一個箭步上前，手中戒刀寒光一閃，“噗嗤！”崔猛那顆作惡多端的頭顱便滾落塵埃！沙通天也被廣惠一刀結果了性命！
“時遷兄弟！快！”林衝長矛一擺，挑飛兩名撲上來的州兵，朝囚車方向大吼。
混亂中，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真正的鬼魅，在刀光劍影中穿梭自如！正是時遷！他早已趁亂潛到囚車旁，手中匕首翻飛，精準地切斷捆綁王寅的鐵鏈搭扣！又掏出幾根細小的鋼針，對著那被李逵劈開大半的鐵鎖鎖芯一陣急速撥弄！“哢噠！”一聲脆響，重鎖應聲而開！
“王寅兄弟！梁山救你來了！”時遷猛地拉開沉重的囚車門！
囚車內，遍體鱗傷、戴著沉重鐵枷的王寅猛地抬起頭！他雖受儘酷刑，麵容憔悴，但那雙眼睛卻如同燃燒的炭火，爆發出驚人的光芒！求生的本能和滔天的恨意瞬間點燃了他的殘軀！“嗬——！”一聲壓抑已久的怒吼從他喉嚨深處迸發！他猛地一掙，身上殘餘的鐵鏈嘩啦作響，竟被他硬生生崩斷幾節！他雙手抓住頸上沉重的鐵枷，肌肉賁張，青筋暴起，發出一聲震人心魄的咆哮！“開——！”那精鐵打造的重枷，竟被他以無匹的蠻力，硬生生從中間撕裂掰開！
“好漢子！”剛剛砍翻幾名州兵衝到囚車旁的李逵見狀，忍不住大聲喝彩！
“王寅兄弟！快走！”武鬆和廣惠已殺散囚車旁最後的抵抗，雙刀齊出，斬斷王寅腳上殘存的鐐銬！
“謝…諸位好漢！”王寅聲音嘶啞，卻帶著金石之音！他猛地從囚車中躍出，雖腳步踉蹌，但那股彪悍之氣已如猛虎出籠！他順手抄起地上一根水火棍，一棍掃出，便將一名衝上來的州兵打得腦漿迸裂！動作雖因傷勢而略顯滯澀，但那份狠辣與力量，已然驚心動魄！
“得手了！放信號！撤！”林衝長矛一指，一名親兵立刻點燃一支裹著硫磺的響箭，帶著尖銳的哨音射向天空！
幾乎在信號升空的同時，麻川河下遊岸邊，蘆葦蕩中猛地衝出十條快船！阮小五、阮小七站在船頭，赤膊精悍，手中魚叉一指：“水軍的兄弟！接應哥哥們！”船上水鬼齊聲呐喊，火矢如飛蝗般射向岸邊企圖圍堵的零星官軍！同時，數顆硫磺煙硝球被奮力擲上岸邊，“轟！”“轟！”炸開，頓時濃煙滾滾，火焰升騰，徹底封鎖了河岸！
“王寅兄弟！隨我登船！”李俊如履平地般踏著船舷躍上岸，手中分水峨嵋刺寒光閃閃，瞬間刺倒兩名攔截的州兵，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王寅！
“哥哥們快撤！”困虎崗西側高地上，卞祥的開山大斧和袁朗的水磨煉鋼撾也已揮動，將聞訊趕來的一小隊巡檢司兵丁死死攔住！
孫安指揮弓弩手又進行了一輪壓製性攢射，掩護下方兄弟撤退。林衝、武鬆、廣惠、李逵、劉唐等人護著王寅，且戰且退，迅速登上快船。阮小二指揮的另一批船隻，在東麵官道上多處點火，傾倒荊棘滾木，濃煙遮蔽了大半個峽穀，徹底遲滯了城中可能派出的追兵視線。
“開船！”李俊一聲令下，快船如離弦之箭，順著急流飛馳而下，迅速消失在麻川河下遊的晨霧與蜿蜒河道之中。
困虎崗上，孫安看著下方已成修羅場的“鯰魚嘴”彎道：囚車歪斜，屍橫遍地，火焰在官道上燃燒，濃煙滾滾。崔猛、沙通天、侯通海、孫都監及其爪牙儘數伏誅，州兵死傷枕藉。而梁山好漢，已帶著救出的猛虎王寅，借著水遁，消失無蹤。
他緩緩收劍入鞘，镔鐵雙劍撞擊發出清越的龍吟。東方天際，第一縷晨光刺破黑暗，照亮了麻川河奔騰的浪花，也照亮了梁山泊這柄出鞘必飲血的正義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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