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州城府衙辰時初刻“廢物!統統廢物!”知府周廉咆哮如雷,麵青唇抖,指著堂下浴血幸存的小校、都頭、巡檢唾沫橫飛。“百名精兵!四大高手!孫都監護送!重枷囚犯!離城二十裡‘鯰魚嘴’!被梁山賊寇殺絕!囚車被劫!紙糊的不成?!”
小校抖如篩糠:“府…府尊…賊寇太狠太詐!箭雨比官弩還凶!黑旋風、赤發鬼兩頭堵!豹子頭、行者、還有個雙刀頭陀殺入…砍瓜切菜!崔爺沙爺侯爺…孫都監…盞茶功夫全沒了!王寅…他…他徒手掰開鐵枷!煞神啊…”
“住口!”周廉一腳踹翻小校,眼前發黑。蔣知州、孫都監所托落空,王寅被劫,人馬高手儘折!滔天大禍如何交代?刑部朱紅“斬”字似已懸頂。“八百裡加急!報濟州!報東京樞密院!梁山賊寇傾巢數萬!歙州城外劫重犯!殺官軍數百!氣焰滔天!請速發大軍剿滅梁山!遲恐江南震動!”唯有誇大梁山,稍減己罪。歙州城頓時雞飛狗跳,城門緊閉,偵騎四出,恐慌彌漫。
歙州大亂時,梁山快船已如遊魚潛入新安江支流水網。
李俊立船頭,鷹目掃岸。船隊未順流直下,而是鑽河汊、繞沙洲,數船反向留痕。阮氏兄弟如水中蛟龍,潛水清痕,岔口布疑陣。
“哥哥,巡檢司哨船跟上。”阮小七冒頭低報。
“哼,找死。小五、小七,引他們去蘆葦蕩繞圈。隻敗不勝,甩掉!”李俊冷令。
“得令!”阮小五、小七咧嘴,引數船弄響疾馳。官船呼喝追趕聲漸遠。
主船艙內,林衝為躺臥的王寅敷金瘡藥。重枷磨爛肩頸皮肉外翻,鞭痕烙傷縱橫,觸目驚心。王寅鐵漢咬牙,汗如雨下,一聲不吭。
“兄弟忍忍。”林衝利落處理,目含敬色,“筋骨無礙,皮肉傷將養便好。硬氣!”
王寅虛弱睜眼,嘶啞道:“林教頭…大恩…不言謝!此身…梁山所賜!”
船隊水網兜轉大半日,確認甩尾。李俊與林衝、孫安議定,船頭轉西南僻靜野渡。
棄舟登岸,朱貴向導接應。一行人穿山越嶺,暮色四合時,抵群山環抱的碧雲寺。古刹隱鬆柏,暮鼓梵音。
見武鬆、魯智深攙扶繃帶浴血的王寅,王寅喉哽難言。
“阿彌陀佛!諸位檀越辛苦!”平和清越聲傳來。山門石階上,玉麵如來鄧元覺之師)麵如古玉,目含悲憫欣慰,卓然而立。
“師父!”鄧元覺合十。
“晚輩王倫,率梁山眾兄弟,拜見大師!”王倫率眾躬身。
“善哉!王檀越與眾好漢,蹈險履危,義薄雲天!老衲與青燈道友,感激不儘!”玉麵如來聲入人心,目光落王寅身,痛惜愈濃。“青燈道友禪房久候。王寅,隨老衲來。”
禪房青燈如豆。青燈法師王寅之師)形容枯槁跌坐蒲團,皺紋深刻如刀,白發如雪。枯手緊攥磨亮念珠,指節發白。
王寅踏入刹那,青燈法師猛抬頭!渾濁老眼驟爆失而複得之光!枯軀劇顫欲起,終無力,枯枝般手指顫抖。
“師…師父!”王寅見師憔悴,心如刀絞勝創痛,掙脫攙扶,“噗通”重跪,頭觸冷石:“弟子…不孝!累師父…形銷骨立!萬死難贖!”
青燈法師看跪地遍傷愛徒,濁淚決堤,沿深紋蜿蜒。張口嗬嗬哽咽,伸出的手無力垂落。
死寂,唯王寅嗚咽與青燈沉重呼吸。玉麵如來合十低誦,王倫等肅立心沉。
良久,青燈法師深吸破風箱般氣,抬頭目光越王寅投窗外黑暗,無儘悲涼憤,聲如砂紙:“寅兒…抬頭。”
王寅淚眼模糊望師。
青燈法師目落王寅臉,痛憐絕望交織:“你…脫困…甚好…梁山好漢,恩同再造…此情此恨…為師…銘記…”頓住,胸口劇伏。
“然…你可知…”聲陡然撕裂尖銳,“你老母…她…她…”
“師父?我娘如何?!”王寅心沉冰窖,恐懼凍結一切。
青燈法師閉目,濁淚洶湧,攥珠手青筋暴突欲碎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