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北風卷著細碎的雪沫,撲打在登州城斑駁的城牆上。王倫一行扮作販運皮貨的商隊,在繳納了不菲的入城稅後,並未在城中停留,而是轔轔的車輪碾過覆蓋薄雪的官道,徑直駛出了東門。
行了約莫十裡地,在一片略顯荒僻的官道旁,一座挑著酒旗的酒店出現在眼前。酒店規模不小,前堂是敞亮的酒肆,後麵還連著一大片騾馬院落,隱約能聽到後麵傳來騾馬的響鼻和賭徒的吆喝聲。酒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上書三個大字——“十裡牌”。這正是顧大嫂和孫新夫婦經營的據點,也是原著中解珍解寶案發後,登州好漢們聚義謀劃的核心所在。
空氣裡彌漫著鹹腥的海風、牲口糞便和冬日特有的蕭瑟,比城中更添幾分野性和江湖氣息。王倫的目光鎖定了這處三教九流彙聚、消息靈通之地。他示意杜壆、武鬆等幾位核心頭領隨自己進去,其餘人則在李應、扈成的指揮下,將“貨物”安置在酒店後院的騾馬大店裡,暗中警戒。
推開厚重的棉布門簾,一股混雜著劣酒、燉肉、汗味、煙草和騾馬氣息的熱浪撲麵而來,驅散了門外的嚴寒。堂內頗為寬敞,擺著十幾張粗木桌子,此刻坐了約莫五六成,多是些行腳商人、車把式、碼頭力工和本地閒漢,喧嘩聲、劃拳聲不絕於耳。櫃台後,一個身材健碩、麵容精悍的漢子正在撥弄算盤,正是“小尉遲”孫新。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堂中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那婦人約莫三十上下,身量頗高,骨架寬大,穿著一身利落的青布棉襖,腰間係著條油漬麻花的圍裙,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她嗓門洪亮,指揮著幾個店小二穿梭如飛,時而親自端上大碗的酒肉,動作麻利得驚人。她眉宇間帶著一股子尋常女子少有的英氣和潑辣,眼神掃過堂內,精明而銳利,正是“母大蟲”顧大嫂。
王倫幾人揀了張靠裡的空桌坐下,點了些酒菜。王倫的目光始終有意無意地落在顧大嫂身上。看著她為被克扣工錢的腳夫仗義執言,嗬斥欺生的小混混,甚至親自操起擀麵杖嚇退一個試圖賴賬的無賴,那份嫉惡如仇、扶弱抑強的豪俠之氣,絕非偽裝。王倫心中暗暗點頭,暗讚朱貴情報精準,此女果真是登州地麵上最仗義、也最有魄力的角色,正是他要找的突破口。
酒菜上齊,王倫並未急於表明身份,而是靜靜觀察。直到顧大嫂忙過一陣,稍稍得空,走到他們這桌附近擦拭鄰桌時,王倫才端起酒杯,用恰好能讓顧大嫂聽見的聲音,對杜壆低語道:“…這登州地麵,風緊得很。毛太公府上那對玉獅子,聽聞是硬生生從登雲山下兩個獵戶手裡奪來的,還害得人家下了大獄,真是造孽…”
顧大嫂擦拭桌子的手猛地一頓,霍然轉頭,兩道利箭般的目光直射王倫!那眼神裡充滿了震驚、警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她幾步走到王倫桌前,雙手撐在桌沿,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語氣卻如刀鋒般銳利:“這位客官,你方才說什麼?什麼玉獅子?什麼獵戶下獄?休要胡言亂語!”
王倫迎著她的目光,神色平靜,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同樣壓低了聲音:“顧大嫂,明人不說暗話。我所說的獵戶,姓解,名珍、解寶。所言的玉獅子,實則是他們兄弟二人豁出性命獵得的斑斕猛虎。如今虎落毛家,人陷囹圄,天大的冤屈,就在這登州城裡沸沸揚揚。大嫂是登州地麵上響當當的仗義人,十裡牌誰不敬你三分?豈能不知?”
顧大嫂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血色褪去幾分,眼神在王倫和他身邊幾位氣度沉凝、絕非尋常商賈的同伴身上掃過。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更沉:“幾位…到底是什麼來路?打聽這事,意欲何為?”
王倫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坐直,一股無形的氣勢自然流露。他不再掩飾,目光坦蕩地直視顧大嫂:“在下王倫,水泊梁山之主。此來登州,一為不平之事,二為敬仰之人。”
“王倫?!梁山泊主王倫?!”顧大嫂失聲低呼,饒是她見慣風浪,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櫃台後的孫新也聽到了,算盤珠子“啪嗒”一聲掉在櫃台上,驚愕地望過來。
顧大嫂的反應快得驚人!在確認對方身份並非作偽的瞬間,她臉上所有的驚疑瞬間化為激動與敬仰。她猛地推開凳子,後退一步,毫不猶豫地雙膝一彎,就要對著王倫納頭便拜!
“顧大嫂不可!”王倫眼疾手快,強忍著肩窩的刺痛,迅速起身,伸出雙手牢牢托住了顧大嫂下沉的雙臂。他的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和真誠的急切。“王倫此來,是聞聽登州有義士蒙冤,同道有難,豈敢受大嫂如此大禮!江湖兒女,患難相扶,貴在心意相通,不在虛禮!”
顧大嫂隻覺得一股沛然卻溫和的力量托住了自己,竟拜不下去。她抬起頭,看著王倫年輕卻已顯沉穩威嚴的麵龐,以及那雙清澈坦蕩、毫無居高臨下之色的眼睛,心中那份激蕩化作了更深的感動和認同。她順勢站直,眼中已隱隱有淚光閃動,抱拳道:“王頭領!久聞梁山替天行道,扶危濟困,今日在這十裡牌小店得見真顏,果然名不虛傳!顧大嫂一介女流,何德何能,竟勞頭領親涉險地!頭領既知我那兩個苦命的侄兒蒙冤,求頭領千萬搭救!”她口中的“侄兒”,自然是情同骨肉的解珍解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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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新也快步走了過來,對著王倫鄭重抱拳行禮:“梁山王頭領在上,孫新有禮!內子所言極是,珍、寶二位兄弟遭那毛太公狗賊與貪官汙吏構陷,如今身陷死囚牢,危在旦夕!”
王倫請他們坐下說話。顧大嫂也顧不上招呼其他客人了,讓孫新去照看,自己則引著王倫幾人到了後院一間僻靜的廂房。
一落座,顧大嫂便竹筒倒豆子般將事情經過詳述一遍:解珍解寶兄弟如何千辛萬苦射殺猛虎,虎如何滾落毛太公後園,毛太公父子如何設宴款待、甜言蜜語騙取信任,又如何翻臉不認、誣陷兄弟二人入室搶劫,勾結登州知府、孔目王正,將二人屈打成招,問成死罪,關押在死囚牢中。說到激憤處,顧大嫂拍案而起,雙目噴火:“那毛家父子,喪儘天良!知府王正,貪贓枉法!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豈有此理!”武鬆聽得虎目圓睜,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杜壆、石寶等人亦是麵沉如水,殺氣隱現。
王倫聽完,沉聲道:“大嫂、孫新兄弟,此事我梁山管定了!解珍、解寶兄弟乃真豪傑,蒙此奇冤,天地不容!我此行帶來幾位兄弟,皆是能以一當百的好手,更有精通水陸本領的弟兄在外接應。隻要大嫂告知牢獄詳情,我等即刻便可謀劃劫牢,救出二位兄弟!”
王倫本以為顧大嫂會欣然接受梁山強援,不料她聞言,眼中雖有感激,卻掠過一絲複雜之色,隨即用力搖了搖頭,語氣斬釘截鐵:“王頭領高義,顧大嫂感激不儘!但這登州大牢,我等已謀劃多日,人手、路線、時機皆有計較。頭領遠來是客,更是我梁山之主,身份尊貴,豈能為我登州之事再陷險境?若勞動頭領親自出手劫獄,豈非顯得我登州地麵上無人?叫江湖同道如何看待我顧大嫂和孫新?”
她頓了頓,眼中燃起熊熊的鬥誌和一種近乎固執的驕傲:“不瞞頭領,我夫婦二人已聯絡了在登州牢中當節級的樂和兄弟,他熟知牢內情形,且極講義氣。城外登雲山上的鄒淵、鄒潤叔侄也已應允相助。我那大伯子孫立,雖為登州兵馬提轄,但素來正直,知曉此事後也必不會袖手旁觀。隻待時機成熟,裡應外合,定能一舉救出珍、寶兄弟!王頭領,請容我等先自行施為,一則雪此奇恥大辱,二則…也想讓頭領看看,我登州這群苦哈哈的兄弟,並非無能之輩,值不值得頭領招攬!”她最後這句話,帶著一絲懇請和證明的意味。
王倫瞬間明白了顧大嫂的心思。這不僅僅是為了麵子,更是綠林好漢的骨氣和自尊!他們要用自己的力量救出兄弟,向即將投奔的梁山證明自己的價值,贏得應有的尊重和地位,而非僅僅依靠外力。這份心氣,王倫既理解,也欣賞。
他凝視著顧大嫂那雙充滿決絕與期盼的眼睛,沉吟片刻。強行介入,固然能更快救人,卻可能傷了這些好漢的自尊,反而不美。況且,他此行還有更重要的目標——呼延慶。
“好!”王倫猛地一擊掌,眼中露出讚賞的光芒,“大嫂豪氣乾雲,巾幗不讓須眉!解家兄弟有諸位舍命相救,是他們的福氣!既如此,我梁山便在此靜候佳音,為諸位壯行!不過,大嫂需答應王倫一事:若事有不諧,或遇強敵,務必發出信號,我梁山兄弟必在第一時間殺到!此非輕視,實乃同道之義,守望相助!”
顧大嫂見王倫如此通情達理,非但不惱,反而全力支持,心中最後一絲顧慮儘去,隻剩下滿腔的感激和戰意。她重重點頭:“頭領放心!大嫂曉得!若有萬一,定會求援!”
王倫又道:“此行登州,王倫尚有一樁緊要私務,需往城東平海軍駐地一行,拜會呼延慶將軍。此去快則半日,慢則一日,必返回大嫂這十裡牌店中。在此期間,還請大嫂、孫新兄弟,以及即將聚義的諸位好漢,務必謹慎行事,保全自身為要!”
“平海軍?呼延統製?”顧大嫂和孫新對視一眼,都有些驚訝。他們自然知道呼延慶是登州軍界的頭號人物,位高權重,卻不知王倫如何與他扯上關係。但見王倫神色鄭重,顯然事關重大,也不便多問。顧大嫂拍著胸脯道:“頭領放心去辦正事!這十裡牌酒店便是頭領在登州的落腳點,大嫂定保周全!待頭領回來,想必便能聽到珍、寶兄弟脫險的好消息!”
計議已定,王倫心中稍安。他留下武鬆、廣惠在酒店附近策應顧大嫂等人,並保持聯絡。自己則帶著杜壆、石寶、酆泰,以及熟悉軍伍的李應,準備前往平海軍駐地。臨行前,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枚溫潤的古樸玉佩——呼延灼的家傳信物。寒風卷著雪沫掠過十裡牌荒僻的官道,遠處傳來港口低沉的號角聲,仿佛預示著與那位坐鎮海疆的呼延家宿將的會麵,將是此行的另一場風暴。登州的風雲,已在這城外十裡牌的酒店後院,激蕩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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