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程延就站在不遠處的點將台上,安靜地看著。
他穿著一身素色常服,與周圍喊殺震天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沒有看那些揮汗如雨的士兵,他的目光,落在另一邊。
那裡,數十名文書正在飛快地登記著什麼。
“王爺,第三營的兵器損耗清單出來了,長槍缺三百二十七杆,箭矢缺口近五萬,甲胄破損過半。”一名主簿快步上前,恭敬地遞上冊子。
林程延接過,看得極其仔細,連一個數字都不放過。
“把兵器庫的記錄也拿來,我要核對去年的出入庫總賬。”
“是。”
秦淵罵罵咧咧地走上點將台,拿起水囊猛灌了幾口。
“程延,你看你,天天就跟這些賬本打交道,頭不頭疼?”
他抹了把嘴,指著校場。
“兵,是打出來的,不是算出來的!你看下麵那幫小子,被我操練幾天,一個個都有了狼崽子的樣!”
林程延放下手中的冊子,微笑道:“秦大哥說得是,兵不操不精。隻是……”
他頓了頓,語氣平和。
“上個月,軍需處上報,我們糧草充足,可支三月。但我查了南邊幾個糧倉的實底,發現有兩處是虧空的。如果真打起來,我們一個半月就得斷糧。”
秦淵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什麼?哪個王八蛋敢動軍糧!”
“還有,”林程延的語氣依舊平靜,“第三營的兵器損耗,比第五營高出三成,但他們的戰損和操練強度,卻是最低的。你不覺得奇怪嗎?”
秦淵的眉頭緊緊皺起,他是個猛將,衝鋒陷陣是好手,但對這些彎彎繞繞的後勤門道,他一向不耐煩。
經林程延這麼一點,他才發覺其中不對勁。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倒賣軍械,虛報空餉?”
“我沒有這麼說。”
林程延搖搖頭,重新拿起那本冊子,“我隻是覺得,我們得先把自家院子打掃乾淨,才能放心出門打狼。否則,我們前腳出征,後腳家就被人搬空了。”
他抬起頭,看著一臉愕然的秦淵。
“秦大哥,這事,我一個人查不方便,畢竟我剛來。北境軍中,哪些人是老王爺的舊部,哪些人是刺頭,哪些人又是陽奉陰違的滑頭,隻有你最清楚。”
秦淵看著林程延。
眼前的年輕人,臉上還是那副謙和的笑容,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他後背有些發涼。
他本以為林程延是要大刀闊斧地練兵,準備跟南蠻硬碰硬。
鬨了半天,這小子真正的刀,是想先砍向自己人。
“我明白了。”
秦淵悶聲說道,他感覺自己這位“好弟弟”,比他想象中要複雜得多。
他以為林程延是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現在才發現,他是一張不動聲色的網。
……
半個月後,鎮北王府,議事廳。
沙盤上,北境與南蠻接壤的地形纖毫畢現。
秦淵與一眾北境高級將領分列兩側,氣氛肅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位上的林程延身上。
林程延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清脆的聲響,一下,又一下,敲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這半個月,他以清查軍備、核對糧草為名,在秦淵的“配合”下,不動聲色地拿下了三個營的校尉,換上了自己的親信。
整個北境軍高層,經曆了一次無聲的洗牌。
那些被拿下的人,都是過去軍中的蛀蟲,證據確鑿,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老將們看著林程延的眼神已經不再輕蔑。
這位年輕的王爺,手段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