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樾已經很久沒有度過這樣的午後。
進入地鐵時閘機卡頓,很快就有工作人員前來解救,車廂裡的年輕人給外婆讓了座,走出通道以後,斑馬線旁邊的信號燈剛好跳成綠色。
駐紮在商場一層的商鋪大多是金店,外婆看了看,搖著頭說:“金鐲子戴在手上不方便動作,要是把來店裡理發的顧客的腦袋砸傷,那可就難辦了。”
陸之樾便帶著她到其他樓層逛了逛,購買了護膚品,和能夠裝滿禮物盒的填充物。
不知不覺到了飯點,陸之樾拎著手提袋出門,詢問外婆是否想在外麵用餐。
“正好走得有些餓了,就在這邊吃吧。”外婆指向一扇金色的拱門,“那個紅彤彤的房子是賣什麼的?”
陸之樾抬眼看去,是一家售賣炸物和玩具套餐的餐廳。
隔著櫥窗,能夠看見裡麵的孩童,在單獨劃分出的小型樂園裡玩耍嬉戲。
陸之樾很早以前就不再對玩具感興趣,也脫離了兒童的幼稚,但他的確沒有來過這裡,因此在外婆將它欽定為晚餐地點時,他略微點頭,攙扶著她朝馬路對麵走去。
餐廳外圍放了供行人休憩的長椅。
有對情侶坐在上麵,牽著一條白色的小狗。
陸之樾從他們身邊經過,小狗忽然跳了起來,兩條前爪並用,抱住了他的腿不放。
正沉浸在閒聊中的情侶嚇了一跳,連忙將小狗拎起,向陸之樾道歉:“對不起啊弟弟,它就是這個德性,見到好看的人就忍不住往人家身上撲……”
陸之樾搖了搖頭,說:“沒事。”
那對情侶中的女孩仍舊有些不好意思,從包裡翻出一把糖果送給他。
他走進門,彎腰拍去褲子上的灰塵,往外麵看了一眼。
小狗從主人的懷抱中鑽出來,歪著腦袋和他對視,嘴巴咧得大大的。
“和小貓差不多吧,或者小兔子,或者小狗的幼崽……”
倏地,他腦海中冒出溫迎的聲音。
小狗的形體與小鴨子有本質的不同,卻同樣是白色的毛絨絨一團,陸之樾拉好口罩,彎了下唇角。
生活在寧縣的“夏天”,成功地破殼而出,也被成功地養大。
它的口味和他猜測的一樣,熱衷於小魚小蝦,生活習性則是隨了溫迎,喜愛睡覺。
這樣的搭配令陸之樾心情良好,因此在外婆提議把齊鈞叫來拎東西時,他沒有多問什麼,剝開一粒草莓味的糖,看著外婆拿出手機。
外婆在電話裡簡要說明了購物的重量,以及餐廳點餐的分量,齊莉莉似乎有事在忙,隻是語氣帶笑地說道:“那就麻煩您和小樹了。”便掛斷了電話。
齊鈞是乘坐出租車過來的,沒多久就到了餐廳。
他被扣押了零花錢,口袋裡空空蕩蕩,司機臭著臉,拽著他進門:“你們就是他的親屬吧?這小子說要到付,車費二十二塊兩毛錢,那兩毛錢的零頭抹去,不用給了。”
陸之樾掀起眼簾,朝齊鈞投去視線,後者麵露尷尬,欲言又止。
他拿出自己的錢包付了款,司機瞪了一眼戴滿耳釘的不良少年,拿著錢快步地離開。
“謝了,算我欠你一個人情。”齊鈞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說。
陸之樾表情淡淡:“療養院就在附近,這次我不會和你一起去了。”
齊鈞“哦”了一聲,又朝外婆感激地鞠一躬,帶著外婆塞給他的漢堡往門口走去。
剛走幾步,又倒退回來。
陸之樾遞給他一個疑問的眼神。
“算我再欠你一個人情,你借我點錢。”齊鈞道,“快過年了,我總不能空手過去吧,我得給我外公買個禮物。”
齊鈞從他這裡抽走了兩張百元大鈔,陸之樾留在餐廳,繼續陪外婆閒聊。
晚上八點,齊鈞完好無損地回到餐廳,整個人都喜氣洋洋的,拎走了大部分購物袋,返程的路上一直在哼歌。
以往陸之樾認為他表現得有些怪異和誇張,但今晚他突然發覺,這是正常的現象。
療養院是齊鈞的回血點,避風港。
對於陸之樾來說,關於寧縣的一切同樣如此。
新年過去,陸之樾的流感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在機場送彆外婆,生活又恢複從前,回到學校裡上課,鋼琴也沒有落下過。
平平無奇的上半個學期結束,期中考試的最後一科考完,他應鋼琴老師的邀約,參加了對方在劇院的鋼琴演出。
齊莉莉自從和陸興州結婚之後,就沒再給他上過鋼琴課,陸之樾現在的鋼琴老師是一位喜歡穿一襲黑衣的老先生,長相頗為嚴肅,按下琴鍵時卻感情充沛,眉毛和胡子很像某位文學界的泰鬥。
姓名也有重合,隻不過重疊的是筆名。
老先生姓魯,在國內已經很有名氣。
這一次他應邀演出,帶上了陸之樾,讓他在演出間隙中也獨奏一曲,等同於向外界宣布,陸之樾正式成為了他年齡最小的弟子。
陸之樾換好了西裝,坐在椅子上,身後的人不安地走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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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嗎?要不要先喝口水?”齊莉莉雙手交疊,一會兒轉過來問他一句,“糕點呢,要不要吃?”
陸之樾的目光從鏡子裡和齊鈞對上,眉峰微微挑起弧度。
齊鈞垮著臉,想要拒絕,但他的零花錢還被扣著,人身自由也被限製,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還掉第一個人情。
“哪兒有洗手間?”他左顧右盼,得到工作人員的指示後,又對著陸之樾說,“借我張紙,快點。”
陸之樾平靜地說“沒有”。
齊鈞便跳起來,嘴裡嘟囔著“那我不要了”,就大步流星地往外麵走。
“你給我站住。”齊莉莉皺眉,追了上去,“成天到晚嘴裡不乾不淨的,早知道就不應該讓你過來。”
“我就說了句洗手間,哪裡不乾淨了?上廁所也要我憋著?”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樣的場合嗎,注意形象,彆給我們丟臉……”
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工作人員站在陸之樾旁邊:“唇色很自然,再加唇釉就顯得突兀了,這邊的頭發有點翹,我幫你重新定一下。”
“謝謝。”陸之樾低頭的動作便頓住,隻是略微垂下眼睛。
他從貼身的口袋裡拿出一個用防水膜仔細包好的小方塊。
“護身符啊?”工作人員隨口問道,“好彆致的造型。”
“嗯。”陸之樾用指腹在上麵按了按,摸了摸,不過沒有打開。
他靜靜端詳了片刻,把它重新收好。
這封信和左手的紅繩一樣,被他隨身攜帶著,像是預備不時之需,
每一次,陸之樾都覺得是時候打開了,捱過去之後,又覺得幸好沒有打開。
小學的課堂上,老師講起過望梅止渴的故事,班級裡的其他人都覺得不可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