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讀的冬天,陸之樾度過一個極為漫長的抑鬱期。
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生活裡也沒出現什麼大或微小的變動,某一天醒來後,他覺得很累,悲觀的情緒便順勢找上門來。
次日也是,一連幾日皆是如此。
坐在醫生麵前,他說不清源頭是什麼,隻是盯著窗玻璃沉默。
溫迎過來找他的時候,陸之樾房間的窗簾是拉上的,屋子裡麵昏暗一片。
他坐在地板上,一條腿曲著,眼睫低垂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也沒有聽見她敲門的聲音。
溫迎沒有開燈,順手帶上門。
從醫院帶回來的藥袋子還擺在床邊,原封不動地係緊。
她伸手碰了一下,塑料袋嘩嘩作響,這聲音很輕,陸之樾還是抬起了眼眸。
轉瞬,他錯開了視線,垂眸看向地板。
溫迎挨著他的肩膀坐下。
陸之樾維持著一動不動的模樣,像是所有感知都消失殆儘了,也可能是狀態不佳,不足以將精神凝聚。
溫迎抬起他的一隻胳膊,挽住了,又牽起他的手,視野很暗,看不清他手腕的疤痕,但是她能夠清楚地觸碰到。
那處傷疤的顏色已經很淺了,邊緣依舊很不平整,她小心地摸了摸,陸之樾靜默地坐在她身邊,呼吸也很淺。
她調整了一下他腕上的紅繩,撥弄那枚小福袋,手指穿插進他的指縫,在黑暗裡端詳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一如既往的漂亮。
“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一個問題。”
陸之樾聲音很低地開口。
溫迎轉過臉,他仍舊垂著頭,不過她聽出了他語氣裡的消沉。
“什麼問題?”溫迎問。
他說了句不像是問題的話,陳述的語調,平淡無奇,也很冷靜:“‘一定會好起來的,會沒事的’,‘都會過去的,放輕鬆’……每次聽見這樣的話,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壓力。”
“嗯……”溫迎想了想,“因為這種話代表了對負麵感受的否決?”
陸之樾沒有說話,任由她把玩似的不輕不重地揉捏自己的指節。
“好像每個人都應該積極向上,遇見事情就要死磕著,充滿乾勁地解決一樣。”溫迎說,“但實際上承認糟糕也算不了什麼,糟糕就糟糕吧,什麼都不做也可以,沒食欲就沒食欲,一頓飯不吃也餓不死人。”
“如果一直不吃呢?”他突然問。
溫迎連一絲猶豫也沒有就給出答案:“那我就讓我媽媽下樓給你打點滴。”
陸之樾的嘴唇微微動了下,他偏過頭,看向她,沉默了大約十幾秒鐘。
“如果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他嗓音很輕地問,“好不了了呢。”
壓在心裡沉甸甸的問題,以這樣輕飄飄的口吻問出口,最令人不安的惶恐,他本以為自己會獨自承受,他也習慣這樣了。
“那也沒關係,我賺錢養你,不會讓你過得很差的。”溫迎看著他,認真地說。
陸之樾和她對視,須臾,目光一瞬不地將她鎖住,抬起手撥弄了一下她的發絲。
溫迎傾身靠過去,臉頰貼在他頸間,是一個將自己完全納入他的懷抱的姿勢。
“就算你真的好不了,我也願意就這樣一輩子陪著你。”她說,“你應該知道的吧,我離不開你的。”
陸之樾的喉結上下滑動,雙臂圈住了她,啞聲應道:“好。”
這天,陸之樾睡著時心情也沒有變得多好,但就這樣吧,他總算能夠自暴自棄般輕鬆地這麼想了,反正醒來後她還在。
他確信了他們離開彼此就不能夠獨自存活,這個世界灌滿海水,他們是彼此唯一的氧氣。
春暖花開的日子裡,長明一中開始舉行模擬考試。
第一次模考,陸之樾的分數是687,年級第二,不過比起十七歲那年的正常水準,還有好長一段進步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