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著,手指微動,溫迎的手腕本該跟隨這股引力抬起,被戴上鐐銬,但她的雙臂卻垂在原處,沒有作出任何動作。
男人蹙眉,看向她的手腕,那裡隻剩一串藍色的手鏈:“你的感應裝置呢?”
溫迎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質問的口吻仿佛代表著她必須是一個知情者,作為主要密謀人士,參與了這一切,把阿爾法國和聯邦搞得一團糟。
然而,事實卻是她腦子裡麵一片空白,她什麼都不清楚,也回答不上來問題,搬出用過好幾次的理由:“……我不知道,我失憶了。”
話說出口,溫迎才發現自己嗓音中的沙啞。
男人用審視的目光看她,片刻後,似乎相信了這一理由,示意她將手抬起。
與此同時,又走過來幾名士兵:“上校,這兩個人也要帶去治療嗎?”
他們指的是貝絲和那名小女孩。
上校沒有答話,仍注視著溫迎,像是如果她不動彈,他也不會發布施令一樣。
溫迎疲憊地把手臂抬起來,兩道光圈從她的手腕閃過,隨即又消失不見,她的雙手被隱形的手銬拷在一塊,動不了了。
“把這兩個人也帶回去救治。”上校說道。
貝絲顯然還在狀況外,士兵伸手去接她懷中的小女孩,她側身避開了,垂著頭跟著他們走了幾步。
雪還在下,隻不過天上飄零的雪花早已不再是純白,而是變成了灰撲撲的顏色,像信鴿老化的羽毛,看起來臟兮兮的。
上校帶著她們朝飛行器走去,途中,一名長著娃娃臉的女性士兵再次提出幫貝絲抱著小女孩:“你的腿受傷了,抱著她不方便走路。”
溫迎和貝絲一同低頭,剛剛在懸崖邊掛了很久,貝絲的裙子被磨破了,白棉布上麵洇出血跡。
應該是很疼的,但她們都太驚慌失措了,因此誰也沒有發覺。
貝絲垂著眼簾將小女孩交給士兵,她落後了幾步,與溫迎並排。
士兵們絲毫沒有察覺,他們的救助顯然並不真誠。
溫迎不知道是什麼讓他們一改先前的麵貌,從來勢洶洶的侵略者變成熱切的拯救者,拯救阿爾法國的子民於海嘯之中的,她頭暈目眩。
“溫迎小姐。”貝絲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溫迎轉過頭,她正看著自己,眼底閃動著水光。
“我是個孤兒,剛出生不久,父母就相繼去世了,是上一任‘王’收留了我,準許我在王宮裡長大、做事,她是個很好的人,不少無家可歸的孩子都得到過她的庇護。”
貝絲聲音很輕,語速卻極快地說道:“溫迎小姐和她很像,一樣的善良,一樣的親切,我看見溫迎小姐的第一眼……就想和溫迎小姐成為朋友了,和溫迎小姐相處的這段時間,真的非常幸福。”
溫迎慌亂了一瞬,難以言喻的沉悶包圍了她。
“但阿爾法國是我的家,所以,我無法跟隨溫迎小姐去往另一個陌生的地方。”貝絲說著,停下了腳步。
溫迎突然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搖頭,試圖掙脫束縛:“貝絲,彆……”
貝絲朝她綻出笑顏。
“不要這樣,貝絲!貝絲!求你了……”溫迎反複念著她的名字。
“抱歉了,溫迎小姐。”貝絲輕聲呢喃。
下一秒,她往後退去——
溫迎的雙手還被綁著,她用儘全力伸出手去拉她,可還是晚了一步,不到五公分的距離盤亙在她們之間,這一次,她沒能抓住她的手。
溫迎跪倒在崖邊,眼睜睜看著貝絲極快地下墜,白色棉麻裙在風中飛揚,海浪朝她卷過來,隻一刹那,她就像泡沫一樣消失不見了。
大地再次震顫。
這一次的震顫更加猛烈,貝絲消失的地方掀起巨大的浪潮,冰冷的海水以摧枯拉朽之勢從四麵八方蓋過來,這座僅剩的孤島也即將被淹沒。
突然間,龐大的陰影從頭頂掠過。
“是變異生物!”有士兵喊道。
他們抬起槍口,瞄準那片燃燒火焰的影子,發射特製子彈,那東西卻像穿了一層鎧甲,抖了抖毛發,無視炮火低空飛行。
溫迎緩緩地轉頭,隻看見變異生物抓起一窩從王宮跑出來的無家可歸的浣熊們,順便踏壞了一架小型飛行器,耀武揚威地遠去。
溫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坐到飛行器裡麵的。
她隻記得她跪在懸崖邊,盯著變異生物離開的方向出神,有人粗暴地拉起她,把她塞進艙室,聯邦的人逃命般操控飛行器升空。
往下看,阿爾法國曾存在的地方被白茫茫的冰原取而代之,僅僅是一個鐘頭不到的時間,這裡就變成了一片充滿肅殺之氣的極寒之地。
駕駛台顯示的方向是北,她隔著玻璃,望向那個被命名為摩耶的地方,視野中隻剩一望無際的冰海。
摩耶。
她居然在此刻才領悟這個名字的寓意。
那些駐守在摩耶的哨兵,哪裡了為了防止國民擅離國土。
他們日複一日地固守,不過是害怕人們觸碰到阿爾法國祖祖輩輩悉心創立的與世隔絕的世界的邊緣,因為無人知曉,揭開麵紗後,等候他們的究竟是和平還是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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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也在不自知的時候被眼前的一切遮蔽了雙眼,變成被摩耶之幕戲耍的愚者之一。
溫迎被帶到聯邦b區接受問詢。
飛行器穿過林立高樓,降落在一棟深灰色的建築前。
建築高聳入雲,放眼望去,看不見頂端。
上校特意領她乘坐了鑲嵌在建築外圍的觀景電梯去往審訊處,它是由一塊完全看不出拚接痕跡的透明材料製成的,能夠將b區的景色清晰地儘收眼底。
不遠處就是b區居民居住的城市,林立高樓被籠罩在永恒明亮的霓虹燈中,廣告商投放的全息投影層出不窮,懸浮列車沿著光軌穿梭其中。
溫迎卻無心觀看,靠在牆邊,機械性撥弄著腕上的手鏈。
上校注意到她的動作,冷冷旁觀,電梯門忽一打開,他就下令讓人摘掉溫迎的飾品,免得她在接受審訊的時候耍小花招。
“隻是一條普通的手鏈而已,至於這樣嚴陣以待麼?”溫迎認為他在針對自己,從見麵到現在,上校就連續不斷地向她釋放敵意。
他看起來對溫迎全無好感,這很公平,溫迎的語氣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無論她到底有沒有失過憶,無論她過去到底是不是聯邦的人,她都憎惡透了麵前的人。
如果不是他帶著那群士兵破壞了阿爾法國上空的屏障,貝絲不會當著她的麵跳進海水裡,那片土地也不會沉沒。
還有……葉昨。
他說他要去處理禁區的事務,很快就會回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