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把這燙手的山芋死死地接住。
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連連點頭。
“嬸子您放心!我們一定!一定!會好好處理這件事的!”
“您先坐,喝口水,跟我們詳細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李玉琴根本沒坐,就那麼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她雙手環胸,下巴微微一揚,眼神裡帶著一絲洞察一切的冷漠。
“事情很簡單。”
她語氣平淡地開口,仿佛在說一件今天天氣不錯的小事。
“今天在街上,有個神婆,不由分說就往我身上潑東西,嘴裡喊著什麼‘黑狗血驅邪’。”
“我把她扭送到了派出所。”
“她親口承認,是受人指使。”
李玉琴頓了頓,目光如炬,直刺年輕乾事的心底。
“指使她的人,是我媽,劉翠花。”
年輕乾事聽得一愣一愣的,手裡的筆懸在半空,忘了記錄。
親媽找人潑女兒黑狗血?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腦子裡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事兒太狗血了,也太棘手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啊!
他放下筆,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試探著說了一句:
“嬸子,您看……這事兒說到底,好像是你們的……家庭矛盾吧?”
話音未落。
“啪!”
又是一聲巨響!
李玉琴的手再次狠狠拍在桌上,震得茶杯裡的水都濺了出來!
那年輕乾事的心臟也跟著這聲音猛地一哆嗦,差點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
李玉琴的臉色瞬間冷得像臘月的寒冰,聲音裡裹挾著滔天的怒火。
“所以,你們果然不打算管了是吧?!”
“一句‘家庭矛盾’就把我打發了?”
她猛地向前一步,整個人的氣勢像是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好啊!”
“那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回家,拿起我家的菜刀,去把我那三個好弟弟一個個全砍死!”
“再把我那偏心眼的爹媽也一並解決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樣砸在年輕乾事脆弱的神經上。
“到時候你們來了,是不是也定性成‘家庭矛盾’,就不用管了?!”
年輕乾事“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臉都嚇白了,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被李玉琴這番驚世駭俗的話給徹底鎮住了。
這個大嬸……她……她怎麼敢說這種話!
李玉琴卻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逼問。
“你們這些當乾部的,天天在牆上刷著標語,在會上喊著口號,不就是要‘為人民服務’,要‘為人民做主’嗎?”
“怎麼到了我這兒,一句輕飄飄的‘家庭矛盾’就想撒手不管了?”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像一聲刺耳的警報,回蕩在小小的辦公室裡。
“所以,這就是你們這些乾部做事的宗旨?!”
“所謂的‘為人民服務’,純粹就是放屁!”
這頂帽子,比剛才那頂還要大,還要重!
這已經不是背道而馳了,這是在直接否定他們整個群體的存在意義!
年輕乾事頭皮都炸了,渾身的冷汗跟下雨似的往外冒。
“不是!不是的!嬸子!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慌得語無倫次,雙手在身前拚命地擺動。
“我……我的意思是,您不是已經把事情解決得很好了嗎?”
“那個神婆,經過派出所這麼一遭,肯定也不敢再來找您麻煩了啊!”
他急中生智,想找個台階下。
誰知,這卻給了李玉琴新的彈藥。
李玉琴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嘲諷的弧度:“嗬!”
一聲冷笑,讓年輕乾事的心沉到了穀底。
“她不敢來了,那我媽呢?”
“她今天能找一個神婆,明天就能再換一個神公!後天還能找個跳大神的!”
李玉琴的眼神變得愈發銳利,仿佛能穿透他的身體,看到他內心的恐懼。
“畢竟,咱們這個紅星大隊,不就是最擅長搞這些歪門邪道嗎?”
“放著黨的領導不要,違背黨的宗旨不理,上上下下淨搞些封建迷信的玩意兒!”
“我媽在這裡找幫手,那不是一找一個準?!”
“轟——!”年輕乾事隻覺得腦子裡一聲巨響,整個人都懵了。
完了。
又繞回來了。
無論他說什麼,這個女人都能三言兩語把“對抗組織”、“搞封建迷信”的大帽子給你死死扣上來!
這天,是徹底聊死了!
他看著李玉琴那張寫滿了“你們今天不給我個說法就沒完”的臉,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變得一片鐵青。
他遭不住了。
他真的遭不住這位大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