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豪站在原地,看著喬明遠那氣衝衝、恨不得一步邁出二裡地的背影,整個人都傻了。
他……是不是把天給捅破了?
他居然把琴姐的男人給氣成這樣?
完了完了,琴姐不會把他趕出去吧?
他心裡正七上八下,一轉頭,就對上了李玉琴那雙帶笑的眼睛。
她就靠在門框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半點責備,反而帶著一種……看好戲的促狹。
林子豪:“……”
他忽然覺得,琴姐可能才是那個最腹黑的。
李玉琴看著他那副呆頭鵝的樣子,心裡樂開了花。
喬明遠這個男人,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端著,太像個老乾部。
有人能搓搓他的銳氣,讓他吃癟,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更何況,林子豪這小子,可是她好不容易才釣上來的大魚,以後用處大著呢。
林子豪看著喬明遠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重重點了下頭。
雖然喬明遠那番大道理讓他很不爽。
但最後一句話,他說對了。
他不能讓琴姐失望。
絕對不能!
事實證明,林子豪也的確沒有讓李玉琴失望。
當天下午,他推著他的推車,帶著一鍋鹵味,直奔城西的紡織廠。
正是下班的點,紡織廠門口人頭攢動,全是穿著藍色工服的女工。
女同誌們,天生就對這種小吃沒什麼抵抗力。
“小夥子,賣的什麼呀?這麼香!”
“鴨脖鴨翅!還有鹵豆乾!剛出鍋的,香著呢!”
林子豪扯著嗓子一喊,呼啦一下,攤子前就圍上了一圈人。
他學著李玉琴教的樣子,手腳麻利地稱重、打包、收錢。
腦子裡根本沒空想他爸那張臭臉。
他隻看到,毛票、角票,甚至還有幾張嶄新的大團結,不斷地飛進他的鐵皮錢盒裡。
叮叮當當的聲音,比世界上任何音樂都好聽!
不到一個鐘頭,鍋裡又見了底。
林子豪累得滿頭大汗,但心裡卻像是喝了蜜一樣甜。
他把錢仔仔細細地數了三遍,用手帕包好,揣進最裡麵的口袋,拍了拍。
沉甸甸的。
這才是真實的感覺!
去他娘的認可!
去他娘的父子溝通!
把錢賺進自己兜裡,比什麼都實在!
林誌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了七點。
那小子,還沒回來。
往常這個時候,要是他爸還沒回家,他早就鬨翻天了,不是摔門就是砸東西。
林誌勇心裡憋著一股火,等著他回來,準備好好“溝通”一下。
可左等右等,直到他晚飯都吃完了,林子豪才推門進來。
一身的油煙味兒,臉上帶著疲憊,但眼睛裡,卻有一種林誌勇從未見過的光彩。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用那種自以為隱蔽、實則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眼神偷瞄他。
更沒有湊上來找茬或者討好。
他隻是把車子停好,徑直走進自己的小房間,然後傳來了嘩啦啦倒硬幣的聲音。
林誌勇坐在沙發上,後背挺得筆直。
他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這個家裡的權力天平,好像……發生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傾斜。
他那個隻知道圍著他轉,要麼叛逆要麼討好,用儘一切辦法想吸引他注意力的兒子,好像一夜之間,找到了一個新的宇宙中心。
而那個中心,不是他。
這種感覺,讓林誌勇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控和煩躁。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找個剛來縣委上班沒多久的人,去兒子那個所謂的“攤子”上買點東西回來。
那人辦事效率很高,中午就提著一個油紙包回來了:“書記,這就是子豪賣的東西。”
林誌勇“嗯”了一聲,示意他放下。
等人走了,他才起身,走到桌邊,解開了油紙包。
一股混雜著香料和肉腥味的古怪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裡麵是幾根黑乎乎的鴨腸,還有幾塊顏色深沉的鴨胗自己一些鴨脖、雞翅尖之類的。
林誌勇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這都什麼東西?
不是下水,就是些沒人要的邊角料。
他就靠賣這個,一天能賺二十多塊?
林誌勇帶著強烈的懷疑和一絲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好奇,用筷子夾起一截鴨腸。
那玩意兒滑膩膩、軟塌塌的,看上去就毫無食欲。
他閉了閉眼,像是要奔赴刑場一樣,把它塞進了嘴裡。
下一秒。
他的五官,猛地扭在了一起!
一股難以形容的腥衝味道,瞬間在他口腔裡爆炸開來!
又韌!又硬!
那口感,就像是在嚼一根帶味道的皮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