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觀瀾”會所,沒有招牌。
黑色輝騰停在入口,車門打開,沈霞已經站在那裡。她換了一身墨綠色長裙,裁剪得體,將所有鋒芒都收斂了起來。
“蘇先生,歡迎。”她的姿態放得很低。
蘇俊走出車門,整理了一下袖口。這個動作對他而言,像是一種儀式,一個切換狀態的開關。
會所內部的裝飾是新中式風格,但所有細節都指向一個詞:昂貴。黃花梨的桌椅,牆上掛著範寬的山水畫,不是仿品。空氣裡有沉香的味道,很淡,卻無處不在。
包廂裡已經坐了幾個人。
一個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坐在主位。沈霞介紹:“這位是陳老。”
陳老沒有起身,隻是略微頷首。他是沈霞外公那一輩的人物,京都真正的定海神針之一。
他身旁坐著一個中年男人,是沈霞的大伯,沈長柏。沈長麟的兄長,沈氏集團的二號人物。他對著蘇俊露出了一個公式化的笑容。
另一側,是一個與蘇俊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他穿著定製的西裝,但領口解開了一顆扣子,顯得不那麼刻板。他的坐姿很隨意,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身體微微後仰。
“這位是劉駿。”沈霞的介紹很簡潔。
但蘇俊知道這個名字的分量。劉家,與沈家在某些領域是競爭對手,在另一些領域又是合作夥伴。他們的根基,比沈家更深。
劉駿沒有動,隻是抬了抬下巴,算是打過招呼。
蘇俊不在意。他在沈霞安排的位置坐下,這個位置很好,正對著劉駿,也能將所有人的反應納入餘光。
“蘇先生年輕有為,讓我們這些老家夥很羨慕啊。”陳老先開了口,打破了沉默。
“陳老過譽了。”蘇俊的回應很平淡。
“聽說蘇先生最近在看一些高新科技領域的項目?”沈長柏接過了話頭,“沈氏在這方麵也有些布局,或許我們可以交流一下。”
“我的投資,不成體係。”蘇俊答。
這是一種拒絕。
在場的都是人精,立刻就聽懂了。氣氛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不成體係的投資,才是最可怕的。”劉駿忽然開口了。他身體前傾,手肘撐在桌麵上,形成了一個具有壓迫感的姿態。“這意味著,投資的邏輯,不是市場,而是人。蘇先生,你的資金來源,你的投資目的,對我們這個圈子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問號。”
他的話很直接,幾乎是撕下了所有偽裝。
沈霞想要開口緩和,卻被沈長柏用動作製止了。
這場宴請,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合作。這是另一場審訊,隻是換了更高級的參與者。
“所以,這是一場儘職調查?”蘇俊問。
“你可以這麼理解。”劉駿毫不避諱,“我們歡迎朋友,但必須搞清楚,誰是朋友,誰是潛在的風險。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本身就是最大的風險。”
蘇俊拿起桌上的茶杯,卻沒有喝。他轉動著杯子,看著茶葉在水中沉浮。
“劉先生,你關心的不是風險。”蘇俊說。
他的語氣,和他上次在茶室裡對沈霞說話時一模一樣。那種洞悉一切的漠然,讓劉駿的眉頭下意識地皺了一下。
“哦?那我關心什麼?”劉駿的身體向後靠回椅背。
“你關心的是控製權。”蘇俊放下茶杯,發出一聲輕響。“你們習慣了牌桌上的遊戲,習慣了計算每一個籌碼的歸屬。一個無法被計算的玩家出現在牌桌上,這讓你們感到不安。”
“說得很好。”劉駿鼓了鼓掌,掌聲在安靜的包廂裡顯得格外刺耳。“既然你懂規矩,就應該知道,上不了牌桌的玩家,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清出去。”
這是一句赤裸裸的威脅。
連主位的陳老,都端起茶杯,輕輕吹著熱氣,仿佛沒有聽到。
沈霞的手指,在桌下蜷縮起來。她看向蘇俊,發現對方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劉先生,你的判斷,基於一個錯誤的假設。”蘇俊說。
“什麼假設?”
“你假設,我和你們在同一張牌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