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周世坤的話,依然像一根細小的刺,紮進了她的皮膚之下。
駱決明的死,不是他一個人的手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蘇小姐?”指揮官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這裡結束了。後續會有專人聯係你。”
蘇雲煙點了下頭,轉身準備離開。
那個開了兩槍的沉默男人,正靠在一根柱子旁,低頭擦拭著他的槍。他做得極其專注,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蘇雲煙的腳步頓住了。
她走向那個男人。
“你的槍法很好。”她說。
男人擦槍的動作停下,抬起頭。他的長相很普通,是那種扔進人堆裡就再也找不出來的類型。
“職責所在。”他回答,聲音平板無波。
“你不是警方的人。”蘇雲煙陳述道。
男人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剛剛,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蘇雲煙問,“第一槍打手腕,第二、三槍打膝蓋。你想讓他活著。”
是的,這個男人想讓周世坤活著接受審判。但周世坤自己選擇了死亡。
男人終於正視她。“活著的周世坤,比死了的更有價值。”
“價值?”
“他的犯罪網絡,他的上線和下線,他洗錢的渠道……這些都需要從他嘴裡挖出來。”男人說,“死了,就隻剩下一堆爛攤子。”
邏輯無懈可擊。
“可他死了。”蘇雲煙說。
“那是他的選擇。”男人重新低下頭,繼續擦槍,“畏罪自殺,很常見。”
蘇雲煙看著他,忽然問了另一個問題:“你認識江宸予嗎?”
男人的手再次停頓,隻有一瞬,快到幾乎無法捕捉。
“江先生是江氏集團的總裁。”他用一種讀報紙的語氣說,“我在財經新聞上見過。”
一個完美的、毫無破綻的回答。
蘇雲煙不再追問。
她轉身,走出了這座如同墳墓般的廢棄廠房。
外麵的天已經蒙蒙亮,清晨的冷風吹在臉上,帶著一股新生般的涼意。
一輛黑色的轎車安靜地停在不遠處,車窗降下,露出江宸予的側臉。他沒有戴耳機,也沒有看她,隻是平靜地注視著遠處的天際線。
蘇雲煙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內溫暖如春。
“他死了。”她開口的第一句話。
“我看見了。”江宸予發動了車子,車輛平穩地駛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他死前說了一些話。”
“瘋子的胡言亂語,不必當真。”江宸予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談論天氣。
“他說,駱決明的死,不是他一個人的手M筆。”蘇雲煙的語調同樣平靜,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執著,“他還說,我最信任的人,會是捅我最深的那把刀。”
江宸予握著方向盤的手動了一下。
“所以,你在懷疑我?”他問,沒有回頭。
“我誰也不信。”蘇雲煙回答,“我隻是在想,周世坤的犯罪帝國盤根錯節,經營了這麼多年,為什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我們連根拔起?”
“因為他碰了不該碰的人。”
“是因為你早就想動他了,不是嗎?”蘇雲煙戳破了那層窗戶紙,“駱決明的死,陳伯被綁架,都隻是你收網的契機。你甚至……早就安插了人在他身邊。”
那個槍法精準、冷靜得不像話的男人。
那個想讓周世坤活著,撬開他嘴裡所有價值的男人。
那才是江宸予的行事風格。榨乾每一分利用價值,絕不浪費。
車廂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開上主路,彙入清晨的車流,江宸予才重新開口。
“是。”
他承認了。
“蘇雲煙,你隻要記住一點。”他終於側過臉,看了她一眼,“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這就夠了。”
蘇雲煙沒有再說話。她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目標一致。
是的,這就夠了。
至於過程中,誰是棋子,誰是棋手,誰又利用了誰,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