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結界的金光還在震顫,沙語者消散的地方浮著顆米粒大的金沙,被風一吹就融進艾麗西亞的銀鳥項鏈裡。
半截安魂骨笛墜落在地,笛身的裂紋突然滲出淡金色的液珠,像在流血。艾麗西亞撲過去抓住它時,指腹被鋒利的斷口劃破,血珠滴在笛孔裡,竟順著木紋遊走,在斷口處凝成層薄薄的血膜。
“接住它。”沙語者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明明已經化作金沙,那帶著沙啞的語調卻異常清晰,“你母親在骨核裡築起的意識屏障,就快被威廉姆斯的怨念啃穿了……隻有安魂曲能給她續力。”
骨笛突然發燙,艾麗西亞的掌心被燙得刺痛。她這才發現,那些填補笛孔的沙粒正在自動重組——不是雜亂無章地堆積,是沿著某種規律排列,漸漸在笛身拚出半闕殘缺的樂譜,與她從小哼唱的母親搖籃曲旋律驚人地吻合。
“這是……安魂曲?”艾麗西亞的手指撫過那些沙粒組成的音符,突然想起七歲那年,母親坐在胡楊樹下教她吹骨笛,銀鳥項鏈在風裡叮咚作響,“媽說過,完整的安魂曲能讓沙蠍沉睡……”
遠處傳來威廉姆斯的怒吼,沙之結界正在劇烈收縮。蒙古鐵騎的骨甲撞在金光上,發出沉悶的轟鳴,結界表麵的沙粒利刃明顯變稀疏了——沙語者消散後,這道屏障撐不了多久。
陸沉的三戒圖騰爆發出金光,勉強穩住結界缺口:“艾麗西亞!快!沙之軍團快衝出來了!”
唐軍骸骨的陣型已經出現鬆動,最前排的騎兵骨架被殖民商隊的骨槍捅穿,馬骨跪倒在地時,露出後麵黑壓壓的現代掠奪者骸骨,那些握著導彈發射器的骷髏正調整角度,幽藍的瞄準線死死鎖著祭壇中心。
艾麗西亞深吸一口氣,將骨笛舉到唇邊。笛身的血膜突然裂開,裡麵湧出更多沙粒,順著她的指縫爬上脖頸,與銀鳥項鏈產生共鳴。項鏈上的吊墜裂開道縫,掉出片指甲大的骨片——是母親的指骨,當年被她偷偷藏在裡麵的。
骨片觸到骨笛的瞬間,斷口處的血膜“啵”地綻開,化作隻展翅的銀鳥虛影,銜著半闕樂譜飛向斷口。笛身的裂紋發出哢嗒輕響,那些沙粒突然加速流動,與銀鳥虛影拚出的樂譜嚴絲合縫,組成完整的安魂曲圖騰。
“原來……你早有準備。”艾麗西亞的眼淚砸在笛身上,骨笛突然變得溫潤,像母親的手輕輕托著她的臉頰。
她閉上眼,想起母親教她吹笛時的氣息節奏,舌尖抵住笛孔的刹那,銀鳥項鏈突然亮起藍光,順著脖頸流進喉嚨——那是母親殘留在骨片裡的氣息,此刻正引導著她的呼吸。
第一個音符響起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是想象中低沉的鎮魂曲,是清亮如溪流的調子,像初春融雪淌過沙礫,帶著種奇異的暖意。那些衝撞結界的沙之軍團突然停滯,蒙古鐵騎的骨甲不再泛寒光,殖民商隊的骨槍垂下了槍口,連現代掠奪者骸骨的導彈發射器都微微傾斜。
“這曲子……”陳宇正用重機槍頂住個突破缺口的骷髏,突然發現那骨架的指骨不再扣動扳機,眼窩的幽藍竟泛起層柔光,“它們好像在聽?”
艾麗西亞的指尖在笛孔上跳躍,完整的安魂曲像有生命的水流淌開來。沙之結界的金光不再是冰冷的利刃,而是化作無數金色的絲線,纏繞住沙之軍團的骸骨——不是束縛,是溫柔地包裹,那些布滿彈痕的骨甲上,竟鑽出點點綠芽。
最驚人的是骨核的方向。
威廉姆斯胸口那顆純黑的晶體突然浮現蛛網般的裂痕,黑紫色的怨念從裂縫中溢出,在空中凝成無數張痛苦的人臉。當安魂曲的旋律傳到那裡時,那些人臉竟漸漸平靜,有些甚至露出解脫的神情,化作金色的光點消散。
“母親在回應我!”艾麗西亞猛地睜開眼,銀鳥項鏈的藍光與骨笛的金光交織,在她身後凝成母親的虛影——穿著守沙人祭司袍,手裡也握著支骨笛,正與她同步吹奏,“媽!”
母親虛影沒有回頭,隻是將骨笛舉得更高。安魂曲的旋律陡然拔高,像道利劍刺破烏雲,沙之軍團的骸骨開始出現詭異的變化:蒙古鐵騎的骨甲上,沙粒組成的“怯薛”徽記漸漸淡化;殖民商隊的骷髏手裡,步槍化作沙礫,露出下麵握著橄欖枝的白骨手;現代掠奪者骸骨的導彈發射器,竟自動分解成無數細小的沙晶,在空中拚出“和平”的字樣。
“不可能!”威廉姆斯的沙晶巨蠍前爪刨著沙地,六對翅膀扇起的沙暴被安魂曲的金光衝散,“這些都是被仇恨喂養的亡靈!怎麼可能被曲子馴服?!”
他抓起顆黑色骨核碎片,狠狠摁進沙之軍團的骨堆裡。黑紫色的怨念瞬間爆發,那些剛剛平靜的骸骨突然抽搐起來,綠芽枯萎成黑灰,和平字樣的沙晶重新聚成導彈,眼窩的幽藍比之前更狂暴。
“看到了嗎?”威廉姆斯的狂笑震得沙粒亂舞,“仇恨刻在他們的骨頭上!你的安魂曲不過是給他們撓癢!”
母親的虛影突然劇烈波動,祭司袍的袖口開始消散。艾麗西亞感覺到骨笛傳來的阻力越來越大,母親的氣息正在快速流失,安魂曲的旋律出現了刺耳的雜音。
“媽!”艾麗西亞的手指開始顫抖,斷過的左臂傳來鑽心的疼,沙晶刺趁機爬上脖頸,“彆放棄!”
陸沉突然衝到她身邊,三戒圖騰的金光注入骨笛:“用我的力量!”
金色的圖騰與銀鳥藍光在笛身碰撞,安魂曲的旋律突然變調——不再是純粹的溫柔,而是多了股堅韌的力量,像胡楊木在沙暴中紮根的韌性。那些被怨念重新控製的骸骨動作明顯遲滯,有些甚至調轉武器,對著威廉姆斯的方向。
“是守沙人的血脈共鳴!”陸沉的額頭滲著冷汗,三戒圖騰的金光正在被骨笛吸走,“他們不是被馴服,是在選擇!”
艾麗西亞突然明白過來。
安魂曲的真正力量,不是壓製仇恨,是喚醒那些被仇恨掩埋的東西——蒙古鐵騎骨甲下的思鄉之情,殖民商隊骷髏記憶裡的故土歌謠,現代掠奪者骸骨殘留的對和平的渴望。這些情感與母親的意識、陸沉的血脈產生共鳴,讓亡靈們開始反抗威廉姆斯的控製。
“給我閉嘴!”威廉姆斯的沙晶巨鉗射出黑紫色的劫火,直奔艾麗西亞麵門,“你們母女倆都該爛在骨核裡!”
母親的虛影突然擋在她身前,祭司袍化作道藍光屏障。劫火撞在上麵炸開,母親的虛影瞬間淡了大半,卻依舊舉著骨笛,將最後幾個音符送進沙之軍團的骸骨裡。
那是段極其微弱的旋律,像臨終前的呢喃。
但就是這幾個音符,讓沙之軍團徹底亂了陣腳。
蒙古鐵騎的骸骨突然調轉馬頭,用骨槍頂住後麵的殖民商隊骷髏;現代掠奪者的導彈發射器轉向,對準了威廉姆斯的沙晶巨蠍;最詭異的是殖民商隊的骸骨,它們竟圍成圈,用骨手搭成個簡陋的搖籃,裡麵躺著顆閃爍金光的沙粒——像在守護什麼。
“內訌了?”陳宇看得目瞪口呆,重機槍的槍口慢慢放下,“這安魂曲也太神了吧……”
艾麗西亞的骨笛突然脫手飛出,在半空轉了三圈,笛身的安魂曲圖騰完全亮起。母親的虛影最後看了她一眼,化作道藍光鑽進笛孔裡,整支骨笛突然炸裂成無數光點,像場金色的流星雨,落在每個沙之軍團的骸骨上。
光點接觸到骸骨的瞬間,那些亡靈突然停止動作。
蒙古鐵騎的骨甲上刻滿了家族徽記,殖民商隊的骷髏手裡捧著沙粒組成的家書,現代掠奪者的骸骨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不存在的親人。它們的眼窩不再閃爍幽藍,而是泛起溫暖的金光,像瀕死者看到了回家的路。
“不——我的軍團!”威廉姆斯的沙晶巨蠍瘋狂踩踏地麵,卻攔不住那些骸骨化作金沙,“你們是我的武器!不準消失!”
金沙被風吹起,在空中組成條金色的河流,順著沙之結界的缺口流向遠方。唐軍骸骨紛紛舉起鏽劍致敬,連陸沉的三戒圖騰都在輕輕震顫——那是跨越時空的和解,是安魂曲最終的意義。
沙之結界徹底消散時,艾麗西亞的銀鳥項鏈突然裂開,裡麵的母親指骨化作道藍光,射向威廉姆斯胸口的黑色骨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