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晶鎧甲的裂痕正在滲出黑血時,威廉姆斯正用機械臂給骨核注射穩定劑。
神殿頂層的實驗室裡,十二盞沙晶燈發出幽藍的光,映著他扭曲的臉。沙蠍加冕的副作用比預想中更猛烈,每次動用超過三成力量,胸腔就像被塞進把燒紅的鐵鉗,咳出的黑血裡混著細小的沙晶碎片——那是骨核能量反噬的跡象。
“廢物。”他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冷笑,機械義眼的紅光掃過鎖骨處的舊傷,那裡有個月牙形的疤痕,是七歲那年被部落孩子用石頭砸的,“連這點痛苦都承受不住,還想統治大漠?”
話音剛落,鏡子裡的影像突然晃了晃。
幽藍的沙晶燈光變成了昏黃的油燈,實驗室的金屬牆壁化作破舊的獸皮帳篷,空氣中彌漫著馬糞和酥油的味道——是他童年居住的沙蠍部落邊緣帳篷。
“野種!滾出來!”
帳篷外傳來熟悉的嘶吼,威廉姆斯的機械臂驟然收緊,穩定劑針管被捏得粉碎。他認出那是部落首領的兒子,當年最喜歡帶頭欺負他,因為他是守沙人與沙蠍的混血,既不能參加守沙人的祭祀,也進不了沙蠍的戰士訓練營。
鏡子裡的“他”縮在帳篷角落,懷裡緊緊抱著塊發綠的原石,那是母親偷偷給他的,說能驅邪。帳篷簾被粗暴地掀開,五個半大的孩子舉著石頭砸進來,其中個孩子的石頭擦過“他”的鎖骨,留下道淌血的傷口。
“看他娘就是個守沙人**!”
“帶他去祭台,讓沙蠍神看看這混血的臟東西!”
孩子們的嘲笑聲像無數根針,紮進威廉姆斯的耳膜。他想調動沙晶能量撕碎這幻象,卻發現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就像當年那樣,隻能抱著原石瑟瑟發抖,眼睜睜看著他們扯掉母親繡的護身符,扔進火堆裡燒成灰燼。
“住手!”
個瘦弱的女人衝進來,張開雙臂擋在“他”身前。是母親,她當時剛從守沙人的綠洲偷偷換完藥回來,袍子上還沾著沙棗花的香氣。孩子們的石頭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背上,她卻死死護著身後的孩子,嘴裡反複念叨:“他是好孩子……他不是野種……”
威廉姆斯的胸腔突然劇痛,咳出來的黑血濺在鏡子上,與幻象中母親嘴角的血跡重疊在一起。他看著鏡子裡的母親被石頭砸倒,看著她在地上掙紮著爬向“他”,最後把什麼東西塞進“他”手裡,眼睛裡的光才徹底熄滅。
是條項鏈。
銀鏈上掛著半塊銀鳥圖騰,另一半據說在守沙人祭司手裡。母親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像魔咒般在他腦海裡回蕩:“去找守沙人……他們會保護你……”
“閉嘴!”威廉姆斯的嘶吼震碎了實驗室的玻璃器皿,沙晶鎧甲的裂痕突然擴大,黑紫色的能量順著傷口往外噴湧,“我不需要保護!我憑自己就能站到最高處!”
幻象中的孩子們被他的怒吼嚇跑了。鏡子裡的“他”跪在母親冰冷的屍體旁,手裡緊緊攥著那半塊銀鳥項鏈,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遠處的祭台上,沙蠍祭司正在主持儀式,鼓聲和咒語聲像催命符,提醒著他永遠是個被排斥的異類。
“所以你就殺了所有嘲笑你的人?”
艾麗西亞的聲音突然在實驗室裡響起,清越得像骨笛的旋律。威廉姆斯猛地轉頭,看到沙之靈的金色光團懸浮在半空,光團裡浮現出艾麗西亞的臉,眼神裡沒有仇恨,隻有種近乎憐憫的平靜。
“用沙晶火焚燒了整個沙蠍部落?把祭司的頭骨做成酒杯?”光團突然炸開,化作無數畫麵——被他滅族的沙蠍老弱,被他當作沙晶容器的守沙人,被他扔進沙坑的嬰兒……每個畫麵裡,他的眼神都像現在這樣,充滿了被拋棄的憤怒,“你以為這樣就能證明自己不是野種?”
“住口!”威廉姆斯的沙晶巨爪橫掃,卻穿過了光團的虛影。那些畫麵突然聚焦在他的機械義眼上,映出裡麵倒映的銀鳥項鏈——他直戴著母親留下的信物,隻是用沙晶把銀鏈包裹起來,變成了蠍形吊墜的樣子。
“你把項鏈藏起來,就像藏起自己的渴望。”艾麗西亞的聲音帶著穿透力,沙之靈的光團鑽進他的機械臂,順著血管爬向心臟,“你以為統治大漠就能得到認可?其實你隻是想告訴母親,你做到了,你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我是神!”威廉姆斯的骨核劇烈震顫,黑紫色的能量在實驗室裡掀起風暴,沙晶燈全部炸裂,碎片在空中凝成隻巨大的沙蠍,“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
沙蠍撲向光團的瞬間,幻象突然切換成守沙人的祭壇。
年輕的威廉姆斯跪在祭司麵前,手裡捧著那半塊銀鳥項鏈,臉上還帶著未愈合的傷疤。祭司搖著頭把他推開:“沙蠍的血脈會汙染我們的聖地,你走吧。”祭壇周圍的守沙人發出鄙夷的哄笑,和當年沙蠍部落的嘲笑聲如出一轍。
“看到了嗎?”艾麗西亞的聲音帶著歎息,“兩邊都不要你,所以你就想把兩邊都毀掉,自己建立個‘不會被排斥’的世界。”
沙之靈的光團突然射出道金光,擊中威廉姆斯鎖骨處的舊傷。那裡的沙晶鎧甲瞬間崩碎,露出下麵的月牙形疤痕,疤痕周圍的皮膚正在快速沙化,露出裡麵跳動的血管,像條掙紮的小蛇。
“你的執念不是統治,是證明自己被愛。”
這句話像把淬了逆熵能量的刀,精準地刺穿了威廉姆斯的心理防線。他看著疤痕處滲出的黑血,突然想起母親下葬那天,他偷偷在墳頭種了棵沙棗樹,每天澆水時都會對著樹苗說:“等我變強了,就沒人敢欺負我們了。”
後來那棵樹被沙蠍祭司挖掉,燒成了灰燼。
“啊——!”
威廉姆斯的沙晶鎧甲徹底崩裂,骨核的能量失去控製,在實驗室裡形成個巨大的漩渦。黑紫色的能量中,無數張臉在痛苦地嘶吼——有被他殺害的母親族人,有被他沙晶化的守沙人,最後都變成了母親失望的臉。
“不……不是這樣的……”他的機械臂開始脫落,露出下麵原本的手臂,上麵布滿了自殘的疤痕,是年輕時為了證明自己不怕疼劃的,“我是為了建立新的秩序……我是為了……”
“為了填補心裡的窟窿。”艾麗西亞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沙之靈的光團在漩渦中心亮起,像顆小小的太陽,“用仇恨填進去的,終究還是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