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峽的硝煙濃得跟墨汁似的，把最後一點兒天光都給吞了。林宇那旗杆上的血痂都黑了，他每次揮戰旗，就跟有無數細針紮進早就沒知覺的手掌似的。陣地右邊防線被撕開個大口子，王黑熊親自帶著精銳部隊，舉著火把步步緊逼，火光照亮他們那猙獰的笑臉，活像死神咧著獠牙。
“大人！彈藥全打光了！”李剛一腳踹開腳邊的土匪屍體，盾牌都碎成好幾片了，他握著剩下的半截火銃，刀刃上還卡著敵人的碎肉，聲音裡全是絕望和不甘心，“火槍手們隻能用刺刀拚了！再這麼下去，咱撐不過半個時辰！”話還沒說完，一顆流彈擦著他脖子飛過去，在岩壁上炸出火星，他下意識縮了下脖子，馬上又挺直腰板，“不過隻要我還有口氣，就絕不讓他們跨過防線！”
趙猛渾身是血，退到林宇身邊，斷刀上的缺口比他身上的傷口還多。他眼神裡滿是悲愴，聲音都哽咽了：“左翼頂不住了！張鐵蛋……鐵蛋為了攔住騎兵，被亂刀……”他說不下去了，就把染血的拳頭砸在旗杆上，震落幾片凝固的血渣，“大人，兄弟們都拚儘全力了，可……”
葉夢珠的裙擺早被血水浸透，她手抖著把最後一塊布條纏在林宇滲血的腰上，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彆管我，守住戰旗……你答應過我，要一起活著回去見鄉親們的。”她的聲音被一陣接一陣的爆炸聲給扯碎了，遠處傳來土匪興奮的嚎叫，他們都已經聞到勝利的味兒了。
林宇把旗杆使勁插進土裡，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血，滴在戰旗的“林”字上。他看著眼前快守不住的防線，看著那些跟著自己出生入死，卻眼看要全軍覆沒的弟兄，喉嚨像被滾燙的鉛塊堵住了：“是我對不住大家……可就算隻剩一個人，也得戰到最後！”他聲音雖然虛弱，可透著一股不服輸的狠勁兒。
就在這時候，西北方的山道突然傳來一陣悶雷似的震動。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土匪的騎兵又來衝鋒了，盾牌手們下意識握緊武器。
“完了，這次真完了……”一個年輕士兵小聲嘟囔著，手裡的刺刀微微發抖。
“閉嘴！就算死，也得死得像個新軍樣兒！”一個老兵嗬斥道，可聲音裡也帶著點顫抖。
然而，他們卻聽見了不一樣的動靜——那是整齊的腳步聲，是火銃上膛的金屬碰撞聲！
“那是誰啊？”陳二柱眯著眼，突然指著遠處大喊，渾濁的眼睛裡泛起淚光，“老天爺開眼了！有人來救咱們了！”
隻見五百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士兵，像黑色洪流一樣衝過來，他們穿得普普通通，啥特殊標誌都沒有。領頭的將領摘下鬥笠，露出滿臉胡茬，可神色堅毅——竟然是當初被朝廷利益誘惑，離開林宇的蕭長風！
蕭長風驅馬向前，在離林宇幾步遠的地方拉住韁繩，翻身下馬。他單膝跪地，把手裡的三眼火銃放在地上，聲音低沉又沙啞：“林大人！”
林宇盯著蕭長風，眼神裡啥情緒都有，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蕭長風，當初你頭也不回就走了，如今咋又帶人回來了？”
蕭長風抬起頭，眼裡全是愧疚，回憶一下子湧上來。他慢慢說道：“當初，朝廷答應給我高官厚祿，說隻要我脫離新軍，就能……就能飛黃騰達。那時候我鬼迷心竅，背棄了和您的情誼，帶著一部分兄弟走了。”他頓了頓，喉結艱難地動了動，“可到了朝廷軍隊，我才看清他們是啥德行。有一回，我奉命護送物資，那本是要救濟老百姓的糧草，結果全進了權貴的私倉。老百姓被土匪害得失了家，向朝廷求救，得到的隻有冷漠。”蕭長風聲音漸漸激動起來，“我看著那些流離失所的老百姓，就想起咱們新軍成立時發的誓，想起您帶著我們為保護老百姓打仗的日子。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說著，他猛地扯下身上褪色的朝廷兵符，狠狠摔在地上，“這次借著平叛的機會，我想辦法脫離朝廷部隊，帶著願意跟著我的兄弟們日夜趕路趕來！林大人，我蕭長風願意用這條命，贖清以前的罪過！”
王黑熊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哪兒冒出來的烏合之眾！給我上，把他們都殺了！”他的話被一陣密集的槍聲給蓋住了。
這些穿布衣的士兵們擺成雁形陣，前排的火槍手同時扣動扳機，子彈像暴雨一樣射向土匪堆裡，慘叫聲響成一片。後排的士兵趕緊裝填彈藥，動作雖說沒正規軍那麼熟練，可透著一股狠勁兒。
“李剛一把抓住旁邊新兵的肩膀，使勁搖晃著，聲音裡又帶著哭腔，又滿是狂喜：“小子！瞧見沒？咱不用死在這兒了！咱能回家了！回家見咱娘去！”他一邊說，一邊用衣袖胡亂擦臉上的血和淚，越擦越花，“等打完這仗，老子要吃三大碗紅燒肉，不，五碗！”
趙猛揮舞著斷刀，仰天大笑著，笑聲把周圍空氣都震得直顫：“哈哈哈哈！王黑熊！你個龜孫子！剛才還以為老子要交代在這兒了，現在老子要親手把你的狗頭砍下來當夜壺！兄弟們，跟我衝啊！讓這些小崽子知道咱們的厲害！”他一邊喊著，一邊朝著敵人衝過去，腳步踉蹌，可氣勢十足。
“林將軍！我們來啦！”援軍裡一個士兵揮舞著火銃，扯著嗓子大喊，“蕭將軍說您這兒有難，我們連夜趕路，鞋都跑爛好幾雙了！今天一定得跟新軍的兄弟們一起，殺個痛快！”話還沒說完，就端起火銃朝著土匪開槍。
林宇隻覺得一股熱流從腳底直衝頭頂，他舉起旗杆，用儘全身力氣大喊：“新軍的兄弟們！援軍到了！咱的苦日子到頭了！那些犧牲的兄弟，今天咱們就給他們報仇！衝啊！讓這青崖峽變成賊寇的埋骨之地！”他聲音沙啞，卻充滿力量，在山穀裡回蕩。
“殺啊！為張鐵蛋報仇！為死去的兄弟報仇！”士兵們齊聲呐喊，聲音響徹雲霄。其中一個臉上纏著繃帶的士兵怒吼道：“老子這條命是撿回來的，今天就算死，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另一個年輕士兵揮舞著刺刀，喊道：“回家！打完這仗就回家！我還等著看我妹妹嫁人呢！”
蕭長風看著士氣大振的眾人，眼眶都紅了，大聲喊道：“林大人！您下令吧！我蕭長風和兄弟們願意當先鋒，將功贖罪！”他聲音堅定，充滿力量，好像要把過去的愧疚都變成現在的戰鬥決心。